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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笔怪谈·谈“骂人话”

今笔怪谈·谈“骂人话”

作者: 霈崧 | 来源:发表于2018-10-04 19:25 被阅读36次

    动笔之前,不妨也故弄高深,沉下脸来摆出一副学术研究的模样,将创作此文的来龙去脉、条件背景娓娓道来——他们把这唤作“写在前面的话”。人总要高深一把,就是因为有了不高深的故事才有了今天笔者的创作动机;也是因为高深,一定要把“写在前面的话”刻意突出,以标记笔者高深的学者身份。

      写在前面的话:学生甲与我是大学里的同修。我自知是个死板呆滞的书生;甲生与我不同,往往思维活跃,不囿常规。每每我向他讨教些稀奇古怪的课题也算颇有收获。这一来二去也就成为了朋友。可直到有一天我才晓得这甲生其实不高深——说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具体例证是那天教师乙在班上布置了个学年论文,甲生居然以《普通话与地方方言中的“骂人话语”研究与对比》命题。以至师乙大怒,全篇退回,并加以驳斥,驳斥的理由是:不高深,太低俗。我虽自命不如甲生倜傥,却自认为比甲生高深得很。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心生一计,何不重启此文创作思路——甲生以《普通话与地方方言中的“骂人话语”研究与对比》为题即是不高深,那我便缩其定语,所谓“言简意赅”,以《谈骂人话》为题,必然高深;甲生以地方语和普通话的语言差异布局谋篇,定然鲜有文学色彩,我今从书面文学的修辞格角度阐论观点,必然高深;况我以“写在前面的话”为饵,勾引那专嗜高深的鱼儿,这番苦心运作,必然高深。

      闲言少叙,研究一门学问,尤其是不被社会主流意识所接纳的次级语言学产物,一定要从其自身发展的历史脉络入手——即研究对象的“史观性”思维。中国对于骂人话史的梳理,迄今来看并没有一个清晰完整的理论依准;鲁迅在《论“他妈的”》中为行文说理方便虽对骂人话史做过简略的介绍,但也没有指明骂人话作为一种语言产物的原始溯源。笔者为体现自身学术之高深,煞费苦心,考辨古籍,终于在现存的、有明确记载的历史文献中找到了痕迹——原来早在春秋时期骂人话就已经植入了人类的语言系统。《左传·蹇叔哭师》记载了蹇叔对秦穆公劳师袭郑必败的谶语“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穆公嗤之以鼻,甚至发出“中寿,尔墓之木拱矣!”的恶毒咒骂。若用白话翻译过来便是:老不死的,你如果六十岁死掉现在你坟头上的树都长到双手合抱那么粗了!

      《左传》记载穆公暗示蹇叔早该死了,本无意于骂人文化的主观创造,却无意中为后世研究骂人话的发轫提供了最初的史料依据。值得注意的是,这句被后世施骂者奉为圭臬并树立典范的“中寿,尔墓之木拱矣”居然艺术性地使用了古代汉语的修辞格——夸饰;并且是夸饰辞格中最具艺术表达效果的“超前夸饰”。“蹇叔六十而死以至于坟头上的树长到双手合抱那么粗”这一论断的生成条件必须是蹇叔死于六十之年岁,而彼时蹇叔已年过六十,故这是穆公在不可知(无法知晓蹇叔的真正死亡时间)不可测(无法测量蹇叔的真正死亡时间)不可控(无法把控蹇叔的真正死亡时间)的条件下对蹇叔六十而死的坟冢状貌的假想、推想与补想。而假想、推想、补想的力度又是极端而丰厚的——“坟头上的树可以长到双手合抱那么粗”。综合来看,这在古汉语辞格类型上已然构成了“超前夸饰”;进一步讲,从现存的历史文献来看,最早的骂人话是运用了极具语言表达效用的修辞手法的。那便可以说,最早的骂人话是富有艺术色彩的。

      这可了不得!

      本是要用高深的笔法来证明骂人话是种不高深的语言产物,居然搞成了骂人话的源头是一种阳春白雪式的语言艺术。看来从骂人话史源头进行考辨的创作思路不得不就此打断了——笔者唯恐沾染了这不高深的污光秽气,精神错乱般地将不高深定义为高深。

      只得暂时搁笔。心神恍惚间想到了备受乙师赞赏的学生丙。俯下身段,虚心向丙生请教如何将这不高深的东西从高深的正轨上拖拉硬拽,扒皮取骨,赶将下去。丙生何等才华智趣,三言两语便指明了道路:避重就轻,转换方向。用最高深的语言研究当代最龌龊最污浊的骂人话,这“不高深的语言产物”的论点便立住了,同时也能保住自己高深的文化地位。

      几番找寻,终于发现了这最龌龊最污浊的骂人话——近年来,有一种新兴职业唤作“喷子”,这喷子的骂人话最龌龊最污浊。笔者欣喜若狂,翻来大量的喷子用语,誓要用最高深的语言来论证这最不高深的东西。

      展开来看:“你妈逼是装满了毛爷爷的验钞机”。笔者不禁大惊失色——这分明是比喻!将母亲的生殖器比作验钞机,既形象妥帖又传达出了施骂者对性交易的鄙夷与唾弃,一举两得;“你妈蓦地从天安门城楼飞向了我的怀里”。笔者瞠目结舌——这分明是拟物!双条腿行走的直立动物怎么会飞呢?一个“飞”字将人拟作鸟,突出飞行者的急促与迅猛,生动传神;“我一边野蛮地揉着你妈的奶子一边看你妈幸福地接受野爹我的洗礼”。笔者拍案叫绝——这分明是对比!一方面突出施骂者的面目可憎,一方面突出受侵者的曲意迎合,两相对比,呼之欲出!

      笔者一时间心驰神往,沉浸于此良久不可自拔。直至眼前浮现出一幅渺远而又清晰的图景:台上一人言辞激烈,语势咄咄,说到情深处,更是面红耳赤,咬牙跺足,颇有旧时军阀检阅兵壮时的雄威虎视;台下一人目光钝滞,神色赧赧,听到伤心处,也是唇红耳燥,牙缄口闭,便像那后宫受了冷落的妃子般无精打采。

      定睛观去,这师乙和甲生的故事可吓坏了我!

      这骂人话是艺术的事可不能和别人说!

      可我这仰慕艺术的高深人士,离脱了艺术是活不转的;只得趁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獐头鼠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翻来那一段段高深的话,仔细把玩,观摩品味,直至心满意足,才可安心躺下。临睡前,用仅有我自己所知道的高深的话语轻轻地感慨:

      这可真他妈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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