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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乡村嗟叹
一一浅议刘道彬中篇小说《阿牛队长》
月过半了,曹阿牛放牛的顽劣与童趣,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初,读完全文后,有了一抒己见的想法,这种想法缘于我曾经被短暂寄养皖西乡村时,对田野牧歌的恬静记忆;缘于多年后,为了描写淠水流域乡村故事,数年间多次逗留乡村,留下的深刻印象。这分对乡村,被时间过滤美化后的记忆和深刻印象,唤起了我对《阿牛队长》的共鸣。囿于过度疲劳引发的眼疾,迟迟未曾动笔。
记忆中的皖西乡村,低矮的土坯房,屋顶上的麦秸秆或黑暗颓败或金黄油亮,牛粪也是好的,被整齐地贴在土坯房朝阳的一面山墙,一个个圆,都是上好的柴禾,不比芝麻秸秆逊色多少。皖西乡村的牛,多是水牛,牛有四个胃,反刍,一次吃足了草料,牛嘴便一直在动在咀嚼,嘴丫总有一些白色的沬儿,铜铃般牛眼,目光温和、明亮,我用小小的手摸着牛角,对它说想父母了,牛便哞哞两声,它懂。时光美好,恍惚了童年偷偷地哭泣……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乡村不再静谧,早先远远一溜烟从村落飞奔到路口,打着滚撒着欢亲昵迎客的板凳狗(一种土狗),开始小心翼翼,守着柴门狂吠,一贯重男轻女的皖西乡村,鸡犬不宁,计生专干带着村干、民兵,破门入室,牵牛拉猪,渴望男劳力的乡村,逃离乡村,浪迹城市,或打零工或贩卖果蔬。九十年代中后期,城市的开疆拓土,诱惑了皖西乡村的新生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摔八瓣一年,不如出门做工一个月的巨大反差,让新生代如候鸟一般,春出冬返,乡村仅留守着老弱儿童,还有荒芜的土地。
新世纪以来,乡村城镇化,村村通工程,曾经赤脚亲切的沙土路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路两侧树冠上孤独的鸟巢,放眼望去,土坯房坍塌还田了,代之而起的砖墙瓦顶、两三层平顶式建筑,不再如土坯房冬暖夏凉;人类依赖了耕牛不见了,代之以机耕作业。池塘浅仄,几亩田一灌就没水了;除了年关、农忙,人迹稀疏,还有荒芜的土地。乡村曾经的炊烟袅袅,那一缕秸草的气味,乡村学校曾经的如唱如诵朗朗读书声,消失了……
当电灯取代一盏盏油灯,负重前行的牛耕为轰鸣机耕替代,传承几千年的农耕文明,让经历岁月的老辈人深深失落,又让新生代人痛并欢乐着。这种失落、痛并欢欣,使刘道彬《阿牛队长》有了唤醒记忆的共鸣,有了老旧时光的咀嚼意味。不同于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的抽象,和苍天寥廓的独特语言,刘道彬《阿牛队长》尚无那种厚度与高度,但对乡村的描摹、人物塑造,尤其是乡村俚俗的刻画、曹阿牛如何成为生产队长过程的揭示,以及文尾曹阿牛放弃队长之职,去城市寻找爱情寻找二妮等等,对现实依然有着揭示与鞭笞。
纵观《阿牛队长》全篇,最为动情的笔墨在于阿牛躺卧牛背放牛,这不仅仅是放牛,是作者乡村情怀对耕牛的无比依恋和信任。捉几只牛虱放在自己头上,以期讨得父母怜惜,似乎是放过牛的乡村孩子都曾有过的小心思,这一描摹先声夺人,迅速将人引入语境。计生专干王主任一笔,较好把握了特定时期人物行为特征。塑造较为成功的另一人物则是老队长(曹阿牛之父),将乡村基层的圆滑与变通,通过给计生专干引路、安排维修屋顶、发放救济、操作生产队改选等一系列行为,刻画的惟妙惟肖。作者观察之细,由此可见一斑。
老曹队长与张寡妇的不清楚,尤以老曹队长让阿牛喊张寡妇叫小妈让人哑然失笑,没作过多渲染,人物关系却已明了。看似闲淡之笔,恰恰又是乡村一度存在的现象。曹阿牛与二妮的感情,沉寂于老队长打压,终又在老队长逝去后,复苏。两段情感的对比,将乡村冷酷的一面揭开了冰山一角。皖西乡村对外面轰轰烈烈感知反应是迟钝的,大多是春燕衔泥小筑,以打工形式在外,形成了特殊的打工经济。近年又畅导回乡创业,呼唤在外学有所成的务工能人,回乡做领头燕。
刘道彬小说《阿牛队长》,籍借曹阿牛的视角,通过成长中的所见所闻,间接描摹了皖西农耕文明的变迁,是一卷微观、局部的皖西乡村生活画卷。或许这才是作者真正想表达的主题。渐行渐远的乡村,回不去了,除了一声嗟叹,走出的人,又有几人会再返回田园生活?都说田园风光好,又有几人愿真正尝试“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艰辛,没有。除了掩卷长叹,又能说什么呢?每一个人都有追求美好的自由。
《阿牛队长》语言朴素,长短句的结合,准确地描摹,让文字读来饶有趣味。“那天我胳膊搭在脑门上,眯缝着眼躺在牛背上晒太阳,牛尾巴没有节奏地甩来甩去,有时甩在它自己屁股上,有时甩在我小腿上。”搭、眯、甩,让文字有了动态画面感。“我和那头牛本是难兄难弟,当年因为生我王主任派人把那牛同母的哥哥牵走了,我爹一赌气就给我取了‘曹阿牛’这个名字。”朴素中既写实又谐趣。“我爹很在意基因传承。在他的心里,龙就是龙,凤就是凤,他是队长,儿子长大后起码也要当个村长……我爹就说,老虎窝里养条猫。”既传神又赋予人物固执己见的性格。小说中这类语言很多,生动、形象。
乡村渐行渐远了,曾经视为兄弟的耕牛少见了,曾经冬暖夏凉的土坯房不见了,曾经谙熟的农耕文明在消失,只有记忆和文字,偶然泛舟在一抺乡愁的河上……
2020.6.16于皖西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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