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从小就淘气,贪玩,祖父喜欢训我,但也喜爱我。
爸爸和二叔随拉家具的卡车走公路,祖父和祖母带着我则走铁路。
五岁那一年,我出了人生第一次远门。
走到岷县我的鞋子被雨水泡湿,给我买鞋显然不在他们的计划经费之内的项目,他们俩人还是给我买了一双解放牌黄胶鞋。
那个时候坐的火车可以打开窗户,到现在我都记得我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办法打开车窗,祖父则用自己的大手轻轻一拨就打开车窗时,我特别羡慕的心情。祖父的手一挥,我看着磕完的瓜子皮、糖纸随着列车的咆哮和着风,飘舞、消失……
上车之后我就开始大吃特吃他们准备的零食,九十年代物质匮乏,瓜子和花生米是最好的零食,我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骨碌着我的大眼珠,竖起耳朵听大人们在聊些什么。吃太多瓜子会口渴,会喝一点祖父喜爱的健力宝,但是会太“辣”,受不了,所以还是喝水比较多,喝完水之后又会有点胀,所以就会在车厢里来回蹿,那个时候火车上的娱乐活动很多,我会看一会打扑克的,虽然看不懂,但是津津有味;或者随便找一个人聊一下,不知道为何我从小就不怕生;累了我就爬进座位底祖母给我准备好的垫子上。
那个时候车厢里总有各种各样的小推车,卖各式的零食,突然来了一辆卖盒饭的小推车,当然在这之前祖父经不住我恳求已经给我买过好几次零食吃了,每一回都说这是最后一次,再也不能买了。
那辆盒饭小车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异于家里饭菜的奇香,我又骨碌碌的转着我的大眼,看看随着乘务员走动的餐车看看我祖父。
大约是觉得自己要太多次零食了,不好意思再要,所以就只是目光流转于盒饭和祖父的眼神之间。没有开口要。
祖父看我可怜巴巴的样子,仿佛看穿了我的心,问我说:“吃不吃盒饭?”
我赶快点了点头。
那一盒泡沫盛的快餐,最简单的土豆丝和米饭,无比美味,以至于多年之后我仍然记得那个味道,从那以后我在火车上吃过好多次盒饭,但都没有那个好吃。
下火车之后,在回家的路口上遇见了据说是族中十奶奶,她一看见我就问说是不是敏(我父亲的小名)的孩子,我奶奶说是的,她说这简直和敏小时候一模一样。
货车到家那天我已经在老家玩了几天了,小卖部的地理位置也很熟悉了,几天没见父亲,再见到他,我很高兴,他也格外高兴。
小时候对父亲的套路就是看他高兴乘机讨零花钱,这次毫不例外成功。
因为父亲除了几天没有见到他的爱女格外高兴以外,还想忙着请大家喝酒庆祝成功回乡。
我讨了一张大额的钞票,往熟悉的小卖部走去,但是在半道上,小脑瓜改变了注意,决定往反方向走去。这条路很长,似乎没有尽头,我没有看到一个小卖部。思考一会后,我决定继续“探险”,不过过了几个路口后,我开始有点慌,再走了一会,彻底迷失方向,不知该怎么走。
没辙之后,我开始站在原地哇哇大哭,哭声引来了一大群人,大人们问我是谁,爸爸妈妈是谁,家在哪,我都能听懂他们说的,但是他们却听不懂一个说着甘肃话的小孩的回答。总而言之问了半天,有一个中年男子准备拉我走,说送我回家,我真的要跟他走了。
这个时候,那个只见过我一面的族中排行第十的爷爷的太太,从那个人手中夺回我,说:“这是俺敏类孩子,你带哪去,你给我,叫我送回去。”
我一边哭着一边跟着她走,看见老家的墙时,三姑姑和四姑姑两个人站在墙根急得团团转,一个埋怨一个没有看好我。看到我之后她俩欣喜若狂,赶快过来拉着我,跟她们的十婶婶就刚才的经过开始聊天。那时候她俩都还待字闺中,现在她俩的娃儿都要上大学了。
回到甘肃家里妈妈才知道走失的故事,差点没吓死她。不过后来这倒成了她经常打趣我的事,她偶尔会对我说,要是那年你丢了,可能早被贩卖去做童养媳了,要每天干活还不能吃饱睡好,你看你现在多幸福!尤其我不听话的时候,频率很高,不知是打趣还是恐吓。
小时候的记忆都没有了,唯有这一趟出远门周边的记忆还在,仿佛还在昨天,但确实已经过去好多年了。祖父早已作古,此次回乡,去他的坟茔看他,祖父初逝时我们种下的小树苗,已成大树。
有时候我也不禁会想,如果我那次丢了,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生命的可能是无限的,但是却没法假设,恰好在那个节骨眼上,有一个一面之缘的有缘人不经意间完全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这大概就是人们平时所说的命数。
可喜的是我没有丢!一直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此番回家,看父母似乎比我上次回家时又苍老了不少,父母渐渐老去,而我却还不能快快成长,足够强壮,能为父母遮风挡雨。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其实出不出名是不关紧的,重要的是要趁早,使自己成长,有能力给父母尽孝。想早一点靠自己的实力,带他们出游、吃美食、多陪他们。
我自读大学以来,离家已经有六年了,父母逐渐年迈,但却一分也依我不上。父母期我好好读书,我也做的不够好,因而时常心生愧疚。
但仅愧疚是没有用的,今年,要更努力!
——记于重读归有光著《项脊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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