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继爹和一个亲爸(短篇小说)

作者: pipi1999 | 来源:发表于2023-12-05 15:23 被阅读0次

    我梦见我爹死了。我和猫玩呢。我妈说:“来,看看你爹。”爹没脑袋,我吓醒了。猫猫叼着半死不活的蜻蜓,抓了一年老鼠没抓着,它有点儿癫狂,什么都抓。我爹得喂饭,我妈喂他呢。我拉粑粑去了。我爹朱红色的大棺材搁在墙角,吓死人。我蹲哭了。七岁半,和死亡有关的事儿都能把我吓毛了。有人说我妈克夫。胡姥姥说:“别听他们胡说。”胡姥姥太老了,讲旧时代的话,说:“扯乎。”我找我妈翻译,我妈说:“风声紧是不是?”我三爹说就是扯淡。我嗤嗤笑,倾向我妈。

    我大爹死了,我妈带我走了,二爹死了,又走了。我妈老换地方,像逃亡和难民,和好朋友离开我很不喜欢。胡姥姥说:“小,有妈妈在,哪儿都是家。”我哭了,好像很伤感。祭奠了爹,我和妈就离开了。我回头看远去的坟,不觉得他们是我爹。大爹在林场,像个鬼魂,天不亮就不见了,半夜又回来了,他一回来,老能奇怪的声音。我妈冷丁会像幽灵出现在我屋里,盖被子,亲我一下就不见了。我记忆里的夜晚都吓人。大爹喝酒很猛,郎中说我大爹会死于肝癌。大爹不和我说话,也不训斥我。我要什么,他都满足。我说:“能给我找个做弹弓的树杈吗?”我睁开眼一个漂亮弹弓在我枕头边上了。大爹死于肺癌,郎中像个土拨鼠,说:“咦,应该是肝癌啊?”大爹拉我妈的手,又拉了我的。我吓得直哆嗦,他手像老鹰爪子。大爹说:“我不遗憾。…”对小孩这话是天书。大爹做的弹弓挂在我脖子上,他冲我笑了后就走了。我和娘离开时很鬼魅,和胡姥姥告别也不行。妈说:“太晚了,姥姥睡了。…”妈叫我在心里告别,说姥姥也知道。

    二爹是修车的,街口有个门脸房,也不多挣钱。我们家煤气架子坏了,我妈说:“师傅,这个能给焊一下不?”我妈像个女神,穿什么都好看。胡姥姥说我妈是仙女,民间的男人招呼不住。我听不懂就看胡姥姥,她笑说:“这要是过去,小,你没准是个小皇帝呢。姥姥见了都得下跪。”天上有大雁,我把姥姥忘了。她还说什么啦,我就不记得了。男人看我妈的眼神都很惊愕,我就不这样看我妈,说:“妈,叔叔怎么那样看你呀?”我妈笑,说:“咋啦?”我叫狗咬的那天,二爹开车送我去了医院。他成了我二爹的第二年街上扩路,修车厂就没了。二爹到处找,说:“那厂子我干了十年了。…”没有用,好像人家说你干了一百年地也不是你家的。二爹吐了一口血昏倒了。我妈照顾了二爹一年多,她会画画,画得相当好。二爹看见了,要和我妈离婚。我妈说:“为啥呀?”二爹怀疑我妈不是一般家的人,和他不是一个层次的。我妈说人是缘分,叫他别胡思乱想。我妈还卖菜。她戴着方头巾,和街上的人一样,菜卖的很快。我妈被他们叫做“蔬菜西施”半年后二爹就去世了,是叫肺栓塞的一种病。我和妈这次没走得了,二爹“五七”,六个亲戚来要钱,他们算了我二爹应该有三百万,我妈给四万块钱骗他们。二爹的亲戚里有玩蛇的,一会儿从袖口出来,一会儿怀里出来,我吓得躲在我妈身后。我妈说:“别怕,它不敢咬你。”二爹的亲戚把房子拆了找钱,我和妈住杂物屋里了。屋里潮湿,有很多虫子。我做了很多和虫宝宝又关的恶魔。半年后我和妈才离开,没有钱,没法打官司,二爹的亲戚逼着我妈拿了一万块钱给他们做路费。

    我和妈离开那天二爹的徒弟把我们送到镇上,说:“二爹的亲戚以为我师傅很有钱,生意根本挣不了几个。…”徒弟说二爹结婚时,想扩大生意,把日子过好,一扩路成这样了。我和妈在县城住下了。我很想我们去北京玩儿,我妈的意思有些地方不是谁都能去。二爹的亲戚一闹,租了房子妈没多少钱了。她又靠画画谋生,临摹人家的名画。我看书,准备上学。不远就是学校,街上的小胖就在那儿上学。我想和小胖做同学,学校不干,我不是这儿的户口,交十万赞助费可以考虑。妈说:“等妈攒够了钱,别难过。”小女孩鹃子说:“我能和你妈妈学画画吗?”小胖、鹃子、我,是好朋友。我说了鹃子的事儿,我妈说:“行啊。”鹃子来了,她不是画画的料,没灵气,太阳画的像粑粑。鹃子爸来了,他是开饭馆的做砂锅肉丸子,好吃,我和妈去吃过。鹃子爸说:“给您添麻烦了。”我妈建议鹃子学理科,画画当爱好。鹃子摔成了瘸子,他爸出去参加美食比赛,鹃子住我们家了。后来鹃子成了我妹妹,鹃子爸成了我三爹。我妈成了丸子店老板娘生意更火了。我、鹃子和小胖一块而上学,回来一起做作业。小胖喜欢探险,鹃子胆贼大,我们去墓地玩儿。打雷时鬼火着了,小胖吓疯了,说:“呀,鬼啊。”我差一点儿也成了小胖。鹃子说:“别怕啊,鬼火是正常的啊。”

    鹃子学画是他爸教的,他借故走近我妈。鹃子什么都干,挖地道,盖猫窝,还养鹅,鹅比猫厉害,追着你咬。鹅咬我,鹃子就把它拴了。鹃子说:“管不了啦,打也没用。”前院是砂锅店,后院住家,我和鹃子玩疯了。我妈看人不是一般厉害,鹃子算术好的了不得。我说:“鹃子,这道题怎么算啊?”鹃子三下五除二就告诉我了。半夜鹃子趴在墙上,像四脚蛇,说:“快来。”耳朵一贴到墙上,鬼魅的声音就出来了,说话的是我妈和鹃子爸。声音断断续续,像远古的汉语,又像鬼魂在说话,挺吓人的。我说:“鹃子,他们说啥呀?”女孩早熟,鹃子听懂了一些也没全听懂,说:“睡觉吧,明天说。”这一宿我老听见奇怪的声音,院里还有动静。隔壁房里鹃子打呼噜了,我不敢出去,强迫自己睡了。一大早鹃子把我带到河边去了,说:“你见过你生父没有?”我没见过,或者见过也不记得了。鹃子说我亲爷爷死的时候最后见的人是我妈妈,我亲爸怀疑我妈知道爷爷宝藏的事儿,我妈不承认,我爸就把妈关起来了。我爸要把我领走,逼我妈说出财宝的下落,我妈带着我跑了。我抵触这个故事。鹃子说:“娘昨晚和爹说的就是这事儿,不信你问去。”偷听来的,看见我妈我就哑巴了。三爸确诊肠癌那天,我又想到我妈克夫的传说。胡姥姥出现在我脑子里后才好了一点儿。胡姥姥半夜来了,头发、眼眉全白了,说:“你妈是克夫。…”说完这话她就不见了。一睁眼我就想这事儿,拿不准是胡姥姥来了,还是我做梦了。

    下了三天雨后,大雾弥漫,太阳好像串门去了,老也不出现。我妈和三爹去大医院做手术,说:“你俩别到处跑,吃饭就去前边吃。”鹃子在墙根摆了案台,点了几炷香后,跪下叨叨什么。我头皮都麻了,墓地才这样啊,我说:“鹃子,你干什么啊?”雾霭漂过来飘过去,还有奇怪的鸟叫。鹃子衣服、头发都潮湿了,脸色煞白,说:“我怕爹有事儿,求老天爷保佑他平安。”我跪下磕了头。小胖在丸子店门口坐着,狸花猫给雾水打湿了,用舌头舔毛。小胖说:“我奶奶说天象异常,还真是的呢。”没有太阳,谁都不舒服。

    三爹回来了,瘦了一圈。他非要去砂锅店,我妈收拾了杂物房叫他没事儿休息。鹃子看她爹像看鬼,要不就是她是鬼,说:“爹不大好。”我问我妈,她说:“这要看恢复。”鹃子用根树枝抽打苍蝇,她心烦。小胖说三爹半夜到处溜达,他在墓地看见他了。鹃子警觉,说:“半夜你去墓地?”小胖奶奶老梦见小胖爷爷,半夜去烧香。小胖说:“有个黑影从坟地出来就不见了,是叔叔。”鹃子问我:“你敢不敢晚上去墓地?”我不敢,说:“敢。”

    三爹是过了凌晨出门的,背着竹篓,拄着棍子。鹃子像电影里的小鬼,一会儿趴下,一会儿躲树后头。坟地老大,三爹把什么东西搁到竹篓里。他一进坟地,雾起来了,看不见了。鹃子一嘀咕,把我吓毛丫子了,说:“会不会我爹死了,回家的是鬼啊?”我说:“不会呀。咱们回去吧。…”回去后我和鹃子都傻了,三爹在家里呢。鹃子害怕了,说:“鬼啊?”我们去看我妈,她睡着呢。我说:“我能和我妈说不?”鹃子也不知道,她怕把我妈吓死了,说:“他们一个床啊。”胡姥姥知道是人是鬼,她不在呢。我和鹃子看三爹的眼神都古怪了。三爹说:“你俩有事儿?”我们害怕,全摇头。

    我和鹃子去二十里堡子看生病的二婶儿回来,小胖在村口,说:“呀,可看见你们了。…”三爹被抓了。鹃子骑了小胖的自行车带我去镇上,碰到我妈了,她说:“回去说。…”抓三爹的事儿牵扯我亲爸,三爹把我亲爸找来了。我又害怕又听糊涂了,说:“爹不要我和妈了吗?”鹃子不喜欢这话,说:“不会,爹喜欢你,也喜欢妈。”我妈哭了,摸了鹃子的脑袋。三爹的癌症扩散了,怕自己活不久了,想帮我妈。三爹跟我亲爹说他不在纠缠我妈就告诉他财宝的事儿。我亲爹嗤嗤笑,说他就要财宝,别的不要,他们签字画押了。我爹告诉了财宝的地点。在一个秘密的山洞里,他们找到了一口很古老的大箱子,我亲爹打开箱子时叫蛇咬了。我亲爹全身出血,快不行了,把三爹告了。妈说:“明天带钱和病例给爹办保外就医。”

    鹃子眼里全是泪,好像哇哇不是,不哇哇也不是。一大早来了个警察,我亲爸死了,也无法证明蛇是他放的。那箱子和财宝的确有年头了。老徐说:“可这箱子为什么你公公会藏在这一带的山里呢?”我妈面红耳赤,说她也不知道。我妈撒谎了,她一撒谎脸就这样。我到茅草尿了好几次尿,我一紧张就尿尿。鹃子成了傻子,老发呆,好像在想什么事儿。我问,她摇头不说话。三爹回来了,没去丸子店,回家上床躺着。郎中来了,他说我爹不好,不管得的是什么病,都不乐观了。

    天一黑鹃子就趴墙上听动静。鹃子一趴我就趴,古怪的声音就来了。狸花猫咪咪吃惊地看着我俩半天不动。我亲爸那边来了很多人,开的车像坦克,除了没炮。财宝给他们了,我妈签了字。鉴宝师和拍卖行的人估值财宝在一亿元上下。我亲爸被冷藏车运走前,我妈说:“你想见他最后一面吗?”我摇了头,冷藏车就走了。

    三爹半年后离开的,他很疼,不去医院,郎中给下方子喝汤药止疼。有一天三爹突然不疼了,我跑去河边告诉洗衣服的鹃子,她一听就哭了。鹃子知道的多,说:“这是回光返照,爹就要走了。…”清醒了五个小时,吃了我妈削的水果,拉着手说话。见我和鹃子时三爹不那么好了,样子很疲惫,他问鹃子是跟我和妈,还是跟二大娘。鹃子哇地哭了,说:“我跟你爹!…”三爹苦笑,给鹃子拭泪,说:“丫,人啊都得有离开的一天,早点儿,晚点儿,都是一样。…”鹃子哭成蛤蟆了。我妈叫三爹放心,鹃子跟谁,生活都会有保障。我妈也哭,没和鹃子那么哇哇。最没出息的是我,眼泪止不住,还淌鼻子,擦了一袖子。三爹眼见没力气了,鹃子抓住三爹的手,说:“爹,我和娘还有弟弟一起生活,你放心啊。…”鹃子想叫爹最后知道她的归宿。

    三爹埋在了河东的墓地,生前他常在墓地转悠。妈把店留给厨师和店员,我们就走了。去了最边缘的地方生活,更纯净。有些事儿过了些年我和鹃子才知道,三爹交出的财宝不是我爹的,他发现了藏着宝藏的古墓,爹拿了一部分诓我亲爹过来,叫蛇咬了他。这是三爹临终前最想干成的一件事儿,帮我们摆摊我亲爸。三爹知道我爸厉害,会纠缠你一辈子。我妈说这种事儿光靠人干不成,得靠神。

    晚上我梦到了神,好像和孙悟空很像,神说:“做个好人,好运就来了。…”老狸花猫的儿子溜达上来,在我枕头边爬下了,我们相互看着,我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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