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春节 过大年
王华
农家年来早名不虚传,“腊八”一过年就扑面而来。我之所以特别愿意回乡下度腊月,迎春节,过大年,喜欢那个早早就来的年味是重要原因之一。
把一年最后一个月称作腊月,据说是从汉代开始的,它源于除旧迎新祭祖祈福,数典不忘祖,那是咱中华文化的精髓啊!所以回家过年团圆于父母膝下不啻人生之大幸!一交腊月,迎春盼年的气氛便在农庄里弥漫开来,乡亲们都喜气洋洋地忙乎着。上学的、打工的,在城里帮儿女们看孩子做饭的都大包小裹乐颠颠儿地回到老家老屋。 孩子们兴高釆烈地在大街上疯跑,五颜六色的风车迎风起舞、千姿百态的花炮一会儿上天一会儿转地。记得我小的时侯,家乡的大年从腊月初一就起步预热,一天比一天增温,一天比一天红火,一直燃烧到年根,除夕达到高潮。自打参加工作,回家过年成了我年复一年的期盼,凝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翻阅着办公桌上的台历,恨不得将日子一下子掀到大年三十,打包起一年的辛苦,收拾好一年的思绪,丟开没完没了的工作,奔向梦牵魂绕的农庄,回到生我养我的热土,投入慈母温暖的怀抱。
腊月二十三被称为小年儿,也不知道是谁定的,它像一块馋人无比的诱饵,把你急切的欲望抓得牢牢的,拽进那个如今叫春节,还是被中国人执拗地称作大年的红红火火的日子里。只见,货车忙碌地在大街上穿梭,往大大小小的超市便利店门口卸货,挎在婶子大娘臂弯间的篮子也都像是有了身孕,明显地往下坠,女人们都是置办年货的主力军。我想,即使古代,驮运互致安福书信的马车也必络绎于驿道,扬起漫天尘土。谁也想不到吧,如今邮路被快递小哥飞驰的电动车占领,书信早已在虚拟的高速路——光缆和基站的铁塔上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交汇着。农村年来早,互联网+时代也一点儿都没改,习惯和亲情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改啊!
难怪许多人赞颂田园风情。腊月的家乡被红色装点的年味浓浓。肥硕的禽类们深切地为平日的好吃懒睡悔恨,但临时瘦身怕是来不及了,它们的翅膀有力地扑扇出空气中“年”的气味,这气味潜伏了一年,早迫不及待地要迸发了。超市收银台前排着长队,集市上也是摩肩接踵,村民们用狂热的劲头购置年货,那些列队成阵的烟酒糖茶,汹涌如潮的河虾海蟹,鲜嫩翠绿的大棚疏菜,油亮赤红的烧鸡板鸭……说实话,许多东西不出村就能买到,可乡亲们还是愿意扎堆抱团去镇上凑热闹,这就叫文化。 奶奶活着的时侯,腊月二十三是要祭灶的。因为大家都说辛苦一年的灶王爷要去玉皇大帝那汇报。所以,等天黑严实了,奶奶让我去生产队牲口棚要点马料,在灶王爷像前的桌案上,供放灶糖、饺子、清水、料豆、秣草,后三样是灶王爷升天的坐骑用料。把马料和供品一一摆放齐了。奶奶点上三柱沉香,从胸前往上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给你草,给你料,喂得马儿咴咴叫,快上天庭去禀报,咱家的事情你知道,上天说好话,下界带吉祥。”在奶奶的想像中,灶王爷就跟世俗的人一样,你给它一些好处,他就会在玉皇那里说好话。老灶是不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我并不关心,我眼巴巴瞅着的是那些灶糖,其实是麦芽芝麻糖。供饷完了,就该我上手了。哎呀,那时侯我觉得年味儿是又香又甜的,就像那一根一根粘牙的芝麻糖。可以想象, 那些出远门的人,他们此时正以努力的工作做最后冲刺,再有几日,他们便可打点行装,揣着好不容易买到的车票机票上路了。在颠簸的长途车上,在飞驰的高铁中,在飞机弦窗的云端里,心里合计着拉杆箱里给父母给侄甥们的过年礼,所有的累和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个击鼓传花的过程有时甚至超出年本身的美好,它使人觉得允实,日子过得有所期盼,自己永远有个可朝向的地方,过年与回家是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人的思维规律至今没有谁能完全说的清楚。跳跃、穿越似乎也不是忘乎所以。不知怎么,我的思绪忽然聚焦到一首悲伤的诗上,《某一个早晨突然想起了父亲》:“当我在你的坟前跪下,发白的茅草,谁是你的根,父亲,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您,守住这个地方,我又在哪里去寻找故乡?”年,它更深沉的意义是为出门人备下的,一年温暖一次心房,让出门人顺着“年”的吉水回溯到亲情的源头。
鞭炮响彻的除夕之夜,乡亲们拿出积攒一年的胃口来对付这顿年夜大餐。盼望着,盼望着,年三十终于到了!中午饭象征性地随便吃一口,为的是更加烘托出晚上的隆重气氛,同时为晚餐在胃里尽可能地腾出地儿。下午起,人们撸袖子扎围裙,磨刀霍霍,一副水泊梁山的豪气,而后鸡飞魚跳油烟升腾,厨房里一直到晚饭前都是云蒸雾缭,煲汤炖肉的砂锅里咕嘟嘟咕嘟嘟的响个不停…… 年夜饭开席是激动人心的时刻,焰火在窗外升起,鞭炮在院里炸响,幽微的火药味从门窗的缝隙中弥漫进屋。七大碟、八大盘荤素搭配,桌上碗筷挤得都快没地搁了,一家人谁也不缺地围桌坐定长幼有序,纵然清水举杯此刻也远胜陈酒醇厚。如今,家乡人也提倡均衡与科学,所谓吃也要吃出健康来。这一夜,就寻常人家也都升腾着旺气,天地一派物阜民殷的气象。娘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这时侯,作为一个归来游子,不喝酒心也醉了。
我不太能守岁,常常是“春节联欢晚会”看到一半就睡下了。待一觉蒙胧,被骤雨般的鞭炮声惊醒的时候,才知道新的一年已在睡梦中悄然来临了。这个时侯天还黑黢黢的,我就把娘搀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安坐好了。我就跪在娘的膝下,磕个响头。母亲满面春风地拽我起来,说了一大堆年年重复的吉祥话。母亲今年92岁,是王氏家族年龄辈分最高的长者。她老人家侄男甥女众多,平日和邻里乡亲们相处得很和谐,所以起早拜年的一拨接着一拨,俺娘一直笑眯眯地应答着,还不时起身给拜年的晚辈们拿烟卷递糖果。朝晖启明,天渐大亮,我走出院外,一轮又大又红的太阳正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着焰火味儿的新年空气,沁人心扉啊,任何地方不可比拟!家乡的春节就是这般深情重义,不仅仅是喜鹊叫梅花开,人家檐下晾晒的玉米辣椒红灯笼,更是骨头和筋脉的团聚,是灵与肉的偎依。腊月、 春节、过大年,荟聚的是乡情的暖巢,是乡情的港湾,是乡情的恋人,是乡情的母亲。游子回乡,栖息于斯,停泊于斯,两情相悦,撒娇言欢,何等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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