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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与酒与剑（4）

一品楼中蜩螗羹沸，客人们都忙着与与友人亲朋高谈阔论、饮酒叙乐。季河东拍剑之力虽大，却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邻桌纵然有听到响动的，也无人关注过来。环境如此纷繁嘈杂，他们也只道季河东几个不过酒喝高兴起而已。

季河东豹眼怒张，右手放在剑上。甄少遥同样虎视眈眈，暗暗摸着自己的剑柄。韩云觉察到气氛诡异，夹在中间不禁有些慌乱。他性格温良，没有师父、师兄般好斗，照他看来，双方顶多拌两句嘴，互为骂战，怎么说动手就当真要动起手了。

发觉韩云正自手足无措，季河东暗骂晦气。人在江湖，多一敌不如多一友的道理固然不错，可真叫人蹬鼻子上脸了，也不可有半分妥协畏缩。尤其出身名门大派的外出行走，脸上挂着的不单自己，还有门派的面子。一旦畏衅怕斗的事情传扬出去，岂不叫人笑话，辱没了师门。

韩云只要有些眼力见，当下就该毫不迟疑站到季河东一边。可他却偏偏左顾右盼踌躇不定，反倒先折了季河东与甄少遥的三分气势。

“哈哈！”微妙的气氛下，那中年汉子忽然干笑两声，同时将右手一抬。甄少遥十分警觉，还道他要猝起发难，剑都把拔出了一截，见那中年汉子却是将摆在桌上的酒坛往中间推了推。

“阁下何意？”季河东不知中年汉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声发问。他江湖经验丰富，也见过不少旁门左道的招数，眼下对方虽未显出兵刃拳脚，可没准暗藏辣手。他的右手依旧紧紧按着剑鞘，半点不敢放松。

双方对峙了片刻，那中年汉子蓦地轻轻摇头，同时叹息：“人常言金玉门的季厢主豁达豪爽，是当世一等一的好汉，而今见之，不过尔尔。”

季河东闻言，与甄少遥对视一眼，肃问：“你待怎样?”

那中年汉子边摇头边道：“我特意送店中美酒给你，你却不领情。又因我笑了一笑，就与我纠缠至今。如此小肚鸡肠，我看你盛名在外，难副其实。”接着也不管季河东脸色有多么难看，转对韩云道，“姓韩的小子，你可知道我方才为何笑你师父？”

韩云当然说不知，于是那中年汉子又道：“我常听人说，择师择严、收徒收贤。身为人师，要找什么样的徒弟教什么样的武功，自然心中有数。倘若收了个蠢蛋驴屎做徒弟，无处怨天尤人，要怪就得怪做师父的当初有眼无珠、看错了人选错了材。自己的一身本领无处传承事小，耽误的人弟子另择合宜的行当过安生日子才是大大的罪过......”说到这里，问韩云一句，“你说呢？”

韩云不傻，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红着脸不敢接话。那中年汉子续问：“你跟着你师父也有些年头了吧？”

等韩云微微点头，那中年汉子道：“你跟着他这么久，他早该看清你的材质。所谓因材施教方为正途。他不晓此中门道，却依然骂你蠢材。明知故犯，试问谁才是真蠢材呢？”

季河东怎听不出那中年汉子句句编排自己，怒火中烧。好在还算有点涵养，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信念强捺冲霄之气道：“我的徒弟，教的好教不好关你甚事！”

那中年汉子抚掌笑道：“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本不该插足你自家师门的内务。一路行来，你把你这个徒弟当成仆役小厮随意使唤打骂我都无权干涉，可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是否便是为人师者该做的呢？”言及此处，惋惜的看了看韩云，喃喃道，“你有如此师父，也是上辈子造了大孽，可惜，可惜......”

韩云直听得满头雾水，但想自己师徒三个从开封一路行来，途中从未与人搭伙，怎么听这中年汉子的口气，竟是与自己偕行许久了。

甄少遥同样不解，听到季河东声道：“你跟踪我们？”

那中年汉子笑道：“季大侠冤枉！我从未尝试掩饰行踪，纯是你自己看不见听不见罢了。难不成名震天下的季大侠不仅有眼疾，耳朵也不好使？”继而再道，“我本也不想跟着你走那许多冤枉路，只不过看到了些事，不得不跟上来。”说罢，看了一眼韩云。

说到这里，季河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右手已攥紧了剑柄：“你又想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管教徒弟，有我自己的法子。你要说三道四，可得先掂量掂量有没有这本事！”

韩云见双方火药味渐浓，生怕真打起来惹出祸端，出声想替怒发冲冠的师父解围：“前辈误会了。为师父师兄端茶送水、照料马匹以及背负行囊等等均是我分内之事。这些都在门中做惯了的，师父纯是为了锻炼我的韧性耐力罢了。受此安排指点，我感谢师父都不及呢！”

那中年汉子看着一意辩解的韩云，神色古怪，等他说完，对季河东道：“好在你还有些良心，我便也不多说了。”

季河东嗤笑道：“我谅你满口胡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中年汉子不接话，转眼再次看向韩云，叹道：“只可惜了这一块好材料。”

“好材料？”甄少遥闻之失笑。人人皆知，韩云虽然不笨不傻，但对门中武功的领悟力奇差无比。这等低劣资质在奉武学为圭臬的金玉门中形同白痴。若不是门主曾多次强调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不可始乱终弃，以韩云这水平怎可能在竞争激烈的金玉门待到现在。

“比起你，好上万倍。”甄少遥尚自偷笑，那中年汉子却抽冷子讽刺。一直以来被视作门中未来之星的甄少遥岂容旁人拿自己与韩云比较，气得脸“刷”一下就白了。

“如若不服，可以试试。”那中年汉子仰头而言，看向甄少遥的眼神中尽是不屑。

甄少遥扫一眼早已羞惭满面的韩云，硬声回敬：“试什么试？他输给我的次数，就花上一天功夫也数不完！”

季河东则道：“阁下在这里胡言乱语，公然挑拨我弟子关系，未免太过猖狂！”

那中年汉子冷笑三声，没有回话，沉吟良久方道：“店中好酒，唯剩此一坛。天寒地冻，既得此等佳品，本一人独饮最是痛快。有事相求，才不得不与你共享。可现在，我主意又变了，宁愿将此酒送你。公平起见，你也需应我一事。”

季河东听他虽言为请求，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更觉他前言不搭后语，愈加疑惑，抱着权且一探究竟的心思问道：“答应你什么事？”

那中年汉子这时候悠悠举起右手，化掌为指，指着韩云道：“你把他让给我，我要收他为徒。”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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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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