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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与酒与剑（1）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时值巳时，除了漫天飘飞的雪絮以及皑皑无垠的土地，登封城的东南门外人迹寥寥。换做往日，远近乡镇村寨的百姓辐辏而来赶集买卖，城外那原本就不甚开阔的洼地必然早已车水马龙。如今，若不是那依旧在飞雪中岿然屹立的绵长城墙尚存几分雄壮的气势与颜色，只怕整个县城都将与天地的白色融为一体，在这雪天雪地间沉默静立。

马蹄没在及膝深的积雪中，也失去了往日跃动的神采。耷拉披散的马鬃下，是不断打着响鼻、冒着白气的马首。那马一走一顿，似乎对这恶劣的气候也颇感不适，若非背上骑着的那人一个劲儿的催促，旁人有理由相信，它会将屁股一撅，径直趴下去好好休歇休歇。

放眼望去，目之所至，登封城外，早已给厚厚的积雪铺满的官道上，眼下只有这三个人、三匹马踽踽而行。两骑居前，一骑在后。前两骑距身后那骑有约莫二十步的路程，在这飞雪白地的映衬下，即便所距不远，可后边那骑依旧让人感到种林鸟失群的落寞。

“师父，他的马貌似不肯走了。”前方两骑中，位置稍稍居后的骑士嘴角带笑，边说边扭头向后看去。他二十出头年纪，长得很漂亮，剑眉英挺、双眸如珠，那高而细的鼻梁与类似妇人的唇齿本来微微有失男子气概，可与他的眉眼相配，却是说不出的柔和适宜。若说但凡见过他的人，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必然会是潘安宋玉之辈，半点不为过。

位于最前的骑士扯了扯自己厚裘的领口，以方便脖颈活动。他转过来，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他的脸棱角分明、五官也如银钩铁划，极具线条与层次感，这与额前颔下分布着的浅浅沟壑相映衬，虽说不上帅气，但也足以表现出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沧桑与气概。

“真是个蠢材。”那中年男子嘴边碎碎暗道，只向后看了一眼便转视前方，“城门在即，再走几步积雪会清不少，咱们去城门洞子里等。”说完，用力一夹马腹，好让胯下那没精打采、乘机偷懒的坐骑打起精神。

见前方的师父与师兄丝毫没有停留等候的意思，落在后头的那名叫韩云的骑士不免有些焦急。他知道师父生性最是严苛，若让他们久等了，自己届时免不了一番责骂，师兄肯定也会加以嘲讽。这次出门，对他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愿让别人失望。

韩云很年轻，今年才及弱冠，不过，自打十五岁投入师门，这已是他在金玉门的第五个年头了。走在前面的，一个是他师父季河东，一个是他师兄甄少遥。

腰间悬挂着的长剑随着他催促而晃动，不断轻轻拍击在马儿的背脊，却并没有带来什么效果。他夹马腹、拍马臀甚至长声吆喝，各种法子使尽，那马儿不为所动，似乎铁了心不肯再迈向前一步。几片雪花从他偶尔张开的领口溜进去，引起他一阵激灵。不由自主地抬头中，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师父与师兄渐行渐远，几乎要消失在城墙的根部了。

“臭马儿，坏马儿......”带着无奈与焦虑的心绪，韩云只好跳下马背，伴随着自己的低声咒骂，牵过缰绳，徒步往前走。

在雪地中艰难行进了一段，前方官道上的积雪为之一薄。韩云望去，见师兄正自在牌楼下面掸着身上的积雪，师父则侧身与蹲坐在墙根的几名官兵闲聊着什么。他重新上马，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洞子。

“这是一品楼的新醅，醇香甘美，以小老儿见，不比京城的琼浆、玉液差。”一个老兵，左手拄着红缨枪，右手拿着个小葫芦，缩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红着脸说。看得出，他的葫芦里定是装着美酒，然而再看他那恣意流淌着的涕液，韩云怀疑他是否分得出自己喝下去的是酒还是鼻涕。

师父季河东显然被老兵的酒吸引住了，以至于忘了训斥韩云。他伸出宽大的右手，说道：“老军爷，若是方便，能否给在下解解馋？”

话一出口，那老兵嘴一撅，立刻就将葫芦往自己的衣甲里塞，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这可是小老儿好容易打来的，整一日的倦怠冰寒都靠他解，给你一口，就是要我老命一分！”说罢，睁着那双微醺迷离的眼神，怜惜地看着怀中的酒葫芦，犹如看着自己的孙儿。

季河东爽朗笑了，他中气沛然，笑声在整个城门洞子内久荡不绝。韩云小心翼翼牵马走到他身前，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你到了。”季河东瞅他一眼，脸色沉了沉。

韩云垂着脑袋，本待候着他教诲，耳边季河东却道：“在下从无夺人所爱的习惯，既然老军爷这么说了，在下想问问此酒是从何得来？天寒地冻，道路艰辛，我师徒三个也想暖暖身子，解解一路的羁旅风尘。”这话自然是讲给老兵而不是他听的。

待他说完，却见那老兵靠着自己的红缨枪，砸吧着嘴，已然昏昏睡去。季河东甚感懊丧，转眼看到一脸颓丧的韩云，便来火气。正想借题发挥，另一头有其他官兵笑着提醒：“这老东西是咱城里有名的酒虫，你问他，听的可都是痴人说梦。”

季河东闻言中揶揄之味，更觉不快，却有官兵道：“看三位也是风雪苦人，便不说笑了。此去城中走到路口，左拐有条小巷，再右拐十余步，即到一品楼。这酒便是他们家产的。所产有限，去晚了可未必能买着。”

季河东这才转恼为喜，却因先前受到怠慢而心存龃龉，也不道谢，黑着脸一拉缰绳就大步向城内走去。甄少遥见状紧随其后，韩云向那几名官兵道了声谢，也来不及清理自己身上的冰雪，同样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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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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