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秋雨天的院子里,黑篱为墙,暮色沉塘。四十一年事,六十六季花开落,此前风起无凭借,此后风住无定脚。雨打屋檐的笔墨已淡,穿街弄巷的时光已旧,再回从前的故事,清茶已冷,故梦微温。
是的,我依旧止不住地想她,止不住地做梦,止不住地,流泪。
说走就走了,甚至那天没有留下一句话。
穿衣正身,黄钱落地,抬着她,仿佛用尽了过去将来所有的力气。人来人散,独自坐在棺椁前看着她安眠。我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话语,我起身在她的身旁转来转去,我甚至触摸着她再也给不了温度的棺椁——她累了,眼睑不动了,睫毛也不眨了。她不再回应我了,或许新家的院子和落地玻璃的风景还没有看到,或许舅舅六十大寿的喜悦还没有感受到,或许那个鲜衣怒马当年的少年还没有来到,或许……她带着太多慢而长深而沉的遗憾离开,她一定还有句话没有说:我走了,你们三姐弟要好好生活。不要难过,要,好好的……
她予我四十一年的氧气突然抽离,我窒息在寂寂无声的时间里,像溺水的游鱼,像淹没长风的飞鸟。世界依然车水马龙,人间依然烟火喧嚣,而我沉没在2022年10月15日的阳光里,又凋零在次日42岁的生日里,求而不得的妄念,那是你给我煮了无数年的生日鸡蛋。
时的针,缓而慢却又坚定的拨去一年。我特意回去看了十眼桥的流水,老县城的废墟,K17栋2楼窗台的花架和永安医院门前高大的杉木林。时空的距离并没有变成你我的山海之远,我依旧在日记里寻找着你,在午夜书写着你,在漫漫的人生长路上,眺望着你。
周年之前,做了个梦。
你从高大严实的暗红围墙走了出来,守城人说你在太阳升起之后可以出来,但日落之前必须回去。因为即将重逢所以禁不住欣喜,然而后来才知道那阴阳相隔的一墙其实是我翻不出来,你的围墙。我小心翼翼询问着身边你的几个生前好友:各位嬢嬢,你们看得到我妈不?她们笑着向我微微点头,然后又自然平常地聊起东家里长西家里短。梦里的我喜极而泣,梦醒后是长长的余温未散和深深的思念。那一刻,窗外拍打着玻璃哐哐作响的风渐渐平息,夜色从浩大的支离破碎默默地拼凑完整。我在这无声地安静中幡然醒悟——花开会有时,而人,终有重逢日。
于是,从日到暮,从秋而冬。
我坐在寒冬天的窗台边,昏昏暮色,潇潇飞雪。四十一年事,六十六季花开落,此前悼思无处放,此后凭栏迎风望。南来北往的回忆已住,雪舞飞花的门廊已旧,再回从前的故事,白茶仍暖,故梦,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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