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一五:求一个身心和合的“天理”
陆澄问:“主一之功,如读书则一心在读书上,接客则一心在接客上,可以为主一乎?”
先生曰:“好色则一心在好色上,好货则一心在好货上,可以为主一乎?是所谓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专主一个天理。”
陆澄,字原静(元静),又字清伯,浙江吴江人,王阳明的学生,官至刑部主事。
王阳明的学问,贵在回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初心,以“学为圣贤”为终极追求,舍弃“傍蹊小径、断港绝河”,贯通学者们误入的末梢细支,直入孔子、孟子的根本源头。
陆澄在这里问及的“主一”之功,可以说是王阳明心学功夫的要旨——化繁为简、去伪存真。掌握了这一要旨,至少可以摆脱孔子以下一千多年“虚文胜而实行衰”的影响,逐步走到务实的正道上来。只是,他还没有真正明了王阳明心学的根本——“心外无物”,仍然试图在外事外物上求一个化繁为简、去伪存真的“主一”罢了。
一、“一心一意”还是“三心二意”
通常情况下,我们很容易看到“三心二意”之害。古人有“奕秋学奕”的故事,讲即便是弈秋那种天下最了不起的棋手,也无法把一个三心二意的弟子变成高手。弟子表面上坐在老师旁边听讲棋理,心里却惦记着窗外飞过的大雁,思“援弓而射之”。这样的弟子,神仙也教不好他。人们普遍认为,“三心二意”的对面便是“一心一意”了。
陆澄便是这样的看法,他认为,读书时就一心扑在读书上,接客时一心全在接客上,这种“一心一意”的功夫便是“主一之功”。
不得不说,“一心一意”本身是有好处的,至少好过“三心二意”。试想,一个开车的人,能一心全在开车上,虽然开车的本事不会有什么突飞猛进,至少安全了许多。今天路上跑着的司机,有几个是真正做到“一心一意”的?那些一边开始,一边刷着手机的司机,置自己与他人的性命于不顾,与“马路杀手”无异。
倘从“学为圣贤”的高度,“一心一意”的司机,仍是司机,是成不了圣贤的。所以,在王阳明心中,“一心一意”其实还是“三心二意”,仍然是在外事、外物上打转,远没达到“主一之功”的境地。
二、“主一之功”只在“存天理”
“主一之功”有一个大前提,那便是“心外无物”——只向自己的内心求天理。如此一来,无论处在何种境地,面对何种问题,临场各类事物,都不足以撼动人“腔子里”跳动着的那颗心。只需向自己的内心去求一个“去人欲,存天理”就好,也就是去除那些不正确的东西以成全心中正确的东西。
重新回到陆澄讲的“如读书,则一心在读书上”,王阳明一口气举了两个反例,“好色,则一心在好色上;好货,则一心在好货上”,这两个反例与陆澄讲的“如读书,则一心在读书上”实出一辙,却在情理上是讲不通的。
王阳明认为,“一心一意”专注于同一事物,只能算是“逐物”。只有在内心里主求一个天理,才算是“主一”。一句话,“主一”就是“存天理”。
孟子当年和齐宣王讨论过治理天下的问题,齐宣王心中有一个理想的治理思路在,孟子问他为什么不去实行。齐宣王讲自己有两大毛病,一是“好货”,二是“好色”。孟子提出了“王如好货(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的命题。也就是说,倘若能推己及人地将自己的偏好与天下人分享,即便是偏狭的毛病也不会有什么坏的影响。
王阳明的思想与孟子如出一辙,外物是什么并不重要,甚至“一心一意”地对外物的态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里时时“去人欲”,如此一来,慢慢地“天理”便充满了内心,这才是“主一”之功,此时的正心才配得上身的主宰。
“主一”之功,不过是求一个身心和合的“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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