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你穿了崭新的深蓝中山装，问我：吃饭可吃得饱？一顿吃几个馒头？
我愣了下，现在早已不是物质贫乏的时候，怎么还这样问？回说：只吃一个。
你叹息：这么少，怎么吃得饱？
我说：食堂都有很多种类吃的，还有很多菜，我每些都吃一点，够的。
你垂头：要吃饱啊要吃饱......
后面断断续续的梦，还有梦里黑黢黢的夜，把我吓醒了。看了时间，早上五点，在半睡半醒之间熬到天亮。
前几个月也梦见了你，
你问:钱够花不？
我:够的够的。
你:我托人给你打了几万块钱，你收到了不？
爷爷呀，你放心不下我，还挂念我是么？
你走的这么多年，我很少想到你。因为没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愧疚和遗憾，无比自责。想到你，想到过去的很多事情心里堵的难受，眼泪也会不分场合控制不住。
01
有一年夏天，暑假，你给我和妹妹零用钱让我们买雪糕吃。我俩每人买了一根，进门你看着我俩吃，眼睛里盛满了羡慕，想吃，但又碍于自己的年纪碍于身份碍于自己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可以享用一根雪糕。
但后面，看到我和妹妹吃的开心，还是忍不住说：让我咬一口。
我愣了楞，并不舍得。
妹妹有点嫌恶：都给你吃吧。
你讪讪的说：一口，一口就行了。
后来，妹妹偷偷的问我:有没有觉得爷爷太馋了？还要吃我的雪糕。
我第一次严肃的说：我们买雪糕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给爷爷买一根，天那么热，他肯定也想吃，他吃你一小口怎么了？这你都不愿意？
这些话是在说妹妹，但我明白，我是在责备自己。
02
奶奶走之后，你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所有生活起居，都是一个人。傍晚有时候你会叫我过去帮你做晚饭，一般做完我就走，你一个人自己吃。
有一次，我做好饭说：我回去了啊。一转身看到你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留下来一起吃吧。我也是想留下来的，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期盼，也看到孤独。想着还要回去给务农一天的父母做晚饭，怕是吃过之后来不及了，便拒绝：不了，你吃吧，回去还要给我爸妈做晚饭。这样说，你好像没有什么理由继续挽留我，你不吭声坐下了。
03
晚饭之后，你喜欢到两个儿子家里转一转坐一坐，说说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或者没有什么事情就在沙发上坐着眯一下，醒了就说要回去睡觉。那时候你视力已经很差，经常我走到你跟前了，你才知道来的人是谁。走路也是颤颤巍巍，步子极碎。每次你说要回去睡觉了，我都会起身送你，但每次你只让送到大门口，然后自己慢慢的抹黑走过胡同。
有一次，我想送你回去，回去的路我一个走只要1分钟，搀着你回去，走了近5分钟，路上你不断碎碎念：老了，看也看不清，走也走不远了，哎活着有什么用我会说：谁还没有老的时候啊，看不清就慢慢看，走不远就慢慢走呗。
走到那座老房子前，一片黑暗，没有灯——回家，没有一盏灯等待你，每天都如此，那该是怎样的感受？我拿过钥匙，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也没打开锁，我问：你眼睛不好，平时是怎么开锁的？你从我手中摸过钥匙，带着一丝骄傲说：让我，让我来吧。进屋后，我摸索着要去开灯，你说：不用开灯了，我这就睡了，你回去吧。我：开一下灯呀，不开灯怎么看得见？你：哪里放了什么我都知道，别费电了。
04
身体不济的那几年，你瘦的皮包骨，有皱皱的皮肤和老年斑，却仍然跑前跑后做很多事：冬天去野地里拾柴火、夏天浇地拔草，秋天帮忙秋收......生怕让家人觉得你是负累。
后来，我越来越多的听到你喃喃自语：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了，一时半会又死不了，哎~有时候你说这些话我就在身边，每次我都沉默。我知道我应该安慰一下你，却也知道这些安慰你更想从你的儿子儿媳口中听到。我想，那时候的我并不是十分了解你的孤独、恐惧、无价值感。
我想起你的时候，总能想到这些场景，还有你在胡同里，驼背慢慢拖着步子的背影；你一声一声说着自己无用的叹息；你的孤独和从不向人道的苦楚。
爸爸和大伯都孝顺你，但他们家庭都有各自的烦恼、压力，吃的好一点还是那个时候努力的目标。他们粗糙的心，都被生活磨砺，没有及时关注到你；那个时候，我懵懵懂懂的了解你，却从没真正的关心过你，更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就这样，你一个人挨了黄昏，挨了黑暗，挨了孤寂，挨了空虚和无力。
我想我是一个自私的孩子，报考大学的时候没有任何一分考虑过家人；毕业后以工作发展为由，选择了离家那么远的城市；近十年了，没有照顾过家和父母；甚至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赶回去见你最后一面。
离家这么多年，看起来独立和喜欢流浪，谁又知道我对家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
谢谢你来梦里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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