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爷爷在隔壁的卧室抽烟。
我听着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几乎能想象到那橘黄色的灯火是如何亮起,一闪而过的瞬间,就留下了烟斗前橘色的亮点,随爷爷的吸气呼气,忽明忽灭。
也许眉宇间还带着散不去的愁,放不下的忧,一点点的无助、和铺天盖地的孤独。
奶奶住院了,他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我包的饺子歪歪扭扭、有大有小,他也只能笑。
他一向厌世的,正直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固执得仿佛永不相融,他的不屑和温柔、彷徨和坚守……都一样不容轻忽。
2、
我的想象力也一向很强。
那时初中,男同学用吹牛的语气说,自己跟谁谁一起去深山里的河里抓螃蟹怎样怎样的时候,我眼前也是活泼泼的夏天和纯粹热闹又幽静美好的场面。
那河流清凌凌的,有虾、有蟹,美得好似世外桃源。
我忘记哪个同学家里养过两只螃蟹,后来两只螃蟹打架,强壮的螃蟹吃了弱小螃蟹的一条腿,后来渐渐地,那只稍弱小的螃蟹就死了。
很清晰的记忆,却放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因为我已经填不出更多的细节。
我还记得谁家的乌龟,也忘记是谁家的了,但刚才又想起了。
但也不重要了。
3、
昨晚躺下我就隐约听见隔壁有抽烟的声音,我以为是幻听。
但没想到爷爷真的会到点儿装作去睡,却守着长夜不知何时入眠。
他以前不到点从不回卧室,他非要守在电视机前看什么新闻,美其名曰关心国家大事,他好像看不上小事。
但现在我却觉得,他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也许是在等奶奶喊他回去睡觉,然后他就可以皱着眉头抱怨两句,然后慢慢地收拾完走回卧室。
(要是能跟奶奶有来有回地呛上两句,他就更开心了,他喜欢假装嫌弃自己的老婆,即使讲起来的时候,他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喜色。偶尔被奶奶骂了就很认真地孩子似的委屈,就像在炫耀自己的难过,最后再自己回味其中滋味,也算是一种乐趣。)
他因为两次脑梗的后遗症腿脚不太灵便,但是那很慢很沉也很有辨识度的脚步声,在走回卧室的时候,是带着淡淡的喜悦、和说不出的轻快的。
人是多么脆弱的生物,甚至失去了谁的陪伴,就变得坐立难安。
4、
爷爷还在抽烟,我今天下午有试着说让他不要抽烟,他说他不抽纸烟让我不要管他。
他说那些庸医就会让人不要抽烟什么的,别的屁用没有,病也治不好还不让这不让那,还就知道要钱。
瞧瞧,小孩子撒泼也不过如此。
但我也听说了,我不在跟前儿的时候,他甚至说过不让抽烟还不顺死了的话。
于是我也没再多说。
横竖生命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只是我自私,我想让他陪我久一点、再久一点。我想要他宽厚的手抚愈我的痛,我想要温暖的拥抱。
我想要他胸膛都震动起来的笑,我想要他再次站在龙王山的高处,对我和姐姐说:“你看,那就是咱们村。”
那黄昏很美。会当凌绝顶,不一定要爬上最高的那座。只要身前有他。
5、
我不知道他是想死、还是想活。也许跟我一样,一边想死、又一边想活,一边绝望、一边又盼着希望。
觉得活着没意思是真的,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死也是真的。徒增悲情罢了。
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拥有相应的力量。
以前修修补补的是衣裳,后来修修补补的是身体,而最终,需要修修补补的,还是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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