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的房子,后倚小山,屋前有田。田与前院之间,隔着一条村道。这几年,路加宽了一些,勉强能容两辆汽车过身。田前面是一片楼盘、几所学校和一条县城主道。所以我们这里算县城边缘。人不多,地方大,安静,方便,宜居。
「傍晚-图/辛里」田与山是这里的主风景。田间和山上不同。山是内秀的。田野上,香味都很泼辣。
三月,除了看山,也要看田。
如今种田的人极少。和山上的地一样,田早就荒了。有的改种了桂树,香樟或者红叶石楠。
常听结桂子。在自家田里,我第一回见到结子的桂树。一满爪一满爪,叮当压树。果青色,花生米大小,两头略尖,形似微型芒果。荷儿摘了一大兜,带回去做玩具。据说时间往后去,果会变成藏青色或黑色。
「桂子-图/辛里」香樟和红叶石楠的芽叶火红如花,总让我联想赤子胎心,甚至,能听到它们的跳动和呼吸。叶儿芽儿和花儿,我有些混沌不清了。
「香樟叶-图/辛里」十多年前,我爸在屋前屋后也种了几棵红叶石楠,这是我们这里最早见到的。如今蹿到了二楼的高度。当初,他听卖树的人说这个叫“红叶四兰”,于是有好几年,他站在长势勃勃的树前,兴冲冲地对所有觉得这树长得好的人介绍。后来才知是石楠,非“四兰”。我估计,那个卖树的人,肯定是个柏枝佬(当地夹舌,石读四)。
春的温柔是桃花。在三月的田畔,春的气势当是油菜花。
油菜花把心都捧出来燃烧。
紫云英一开满田,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两种花尤其适合看花田现场,任何照片和文字都无法转述那种汹涌澎湃。但是,它们开花那么厉害,主业却是做油料,肥料和蜜料。
「油菜花和紫云英-图/辛里」我家有块田改做了菜园,却也荒了。荒地里,没荒的是一棵棵花椒树。花椒树花苞坨打坨,和枸骨一样的长法,也是一窝窝鱼籽,青青淡淡。
「花椒花苞-图/辛里」谁家种的豌豆开了花,藏也藏不住了,深浅紫相宜,飞出了乱丛。惹得我痴看了半天。
「豌豆花-图/辛里」野蔷薇的刺枝垂若柳。桑树冲天,吐小芽。一蓬牵藤的绿叶子我没认出来,只觉得怎么那么眼熟,我妈一声少女惊呼:哟,金银花藤!
「金银花叶-图/辛里」陌上花开,我就觉得说的是野草花。田坎上,这里绣一块,那里绣一块,衲百家衣。田间,年年的春光,都是从这点小颜色蔓延开来的。
我家院前院后那三块园地里都有,不过少了通泉草和泽漆。我以为今年通泉草还没到开的时候,原来只是院子里没有罢了。田离院儿这么近,怎么会没有呢?这里的似乎比我儿时看的瓣大多了。
「泽漆-图/辛里」泽漆是在幺叔荒废的鱼虾池里发现的。这里本是我爸三兄弟近五亩良田。池子早已干涸成平地。看池的小木屋,破败不堪。奶奶生前常在这里,整个夏天都给幺叔守鱼。现在被一只野狗子做了窝。那天跟着我爸去田里,它被惊得绕了田坎一大圈,冲我们叫。后面倒没见着了。
「小木屋-图/辛里」田前面的工地开始复工。天天敲敲打打,叮叮砰砰。不去听它,我只听鸟。隔壁组已经拆迁,所有房子全部移平。听说我们这里也快了。
在春天里,每样草木,每个人,想的都是今年的事,明年的事。微风里,走过田坎,我不免想些旧事,想,我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野蔷薇枝-图/辛里」“三月三,蛇出钻”。等蛇出来了我和荷儿就不敢在野地里乱跑了。虽然蛇远不如过去多见。
趁蛇出来前再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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