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活的村子里有一个老奶奶,她和老爷爷就住在我家后面的山坡上,我还小时,她的子女孙儿都是一起住在那栋房子里,只是后来儿子建了大房子就带着孙子们搬出去了。村里无论大人小孩提到她时都称呼她为聋子奶奶,大人也最喜欢拿这四个字吓唬哭闹不止的小孩子,聋子奶奶的震慑作用和警察叔叔是不相上下的。
聋子奶奶也不是天生就有缺陷,说来还是旧社会给她的烙印。她嫁过来后,婆婆一心要她生儿子,给她吃了无数大补的东西,尤其是阿胶,听老人说补坏了身体才导致耳朵听不见的。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会有大人作古正经地说给我听。聋子奶奶后来接连生了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听老一辈的说起她婆婆那时候可是开心得不得了。其实聋子奶奶的耳朵最开始也没有完全坏掉,可是没有人愿意再同她多说说话,渐渐,从聋人变成了聋哑人,失了语,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发出来的音似乎从喉腔里就撕裂了。
聋子奶奶的老伴是一个很勤劳的老爷爷,特别勤劳,整日都在菜园里劳作,菜园子里真的是一片茂盛。聋子奶奶每天的生活也算规律。小时候的夏天,我每天拿着牙杯站在屋后面咕噜咕噜刷牙时,总能看到老奶奶在二楼晾衣服,她晾衣服不是用衣架,是很传统的竹竿式晾法:衣服的两袖穿过竹竿。晾完后她小小的身躯就被隐在了那一片墨蓝色后面。下午差不多我们放学回家的时候,她也会搀着她的一个木拐杖慢慢地准备过垄去菜园。不知为什么,似乎她的眼睛也慢慢不太好了,需要那根木拐杖在她的脚前扫一扫探路,木头碰到石头上,发出沉沉的敲击声。有时碰到了其他过垄摘菜的伯母婶婶,都还是会有意慢着脚步同她慢慢走过去,有时妈妈带着我过垄就能碰到她。她似乎还是有话想同我们讲,我看得出来她在对我们笑,会把木拐杖稍微抬起来指指蹦蹦跳跳的我,我倒也不害怕,甚至会有点小开心,小孩子最喜欢别人的关注。这时候妈妈就会笑着用很大的声音告诉她“是的,刚散学,也去园子里摘菜!”我总觉得聋子奶奶还是没有完全失聪,因为她每次听完我妈妈的话后会再笑着点点头,她听得懂我们在讲什么。
聋子奶奶是一个很勤劳的人,村里面老一辈会做的事情她都能上手,比如烫粉条、做红薯片片和糖浆红薯条、做腐乳之类的。我记得小时候去她家找她孙女玩,大家都在她孙女的房间吵吵闹闹的,她到门边用拐杖敲了敲门,她孙女就出了房间,我们顿时都有点害怕,结果她孙女再进来时拿了一个钵子,里面装满了红薯条,说是她奶奶给我们吃的,我们全都跳了起来。要知道那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而家里的大人总吝啬着要藏到过年摆上客盘。后来我把这事和我母亲说,我还记得母亲当时微微叹了口气“聋子奶奶还是很舍不得你们这些细伢子,特别是女伢子”。我当时不懂那声叹气后的意味,只记得聋子奶奶做的红薯条绝对是村里最好吃的。
如今我渐渐大了,不会再像幼时每户找小朋友玩耍,聋子奶奶也一年比一年苍老,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当年做红薯条那样的手艺,但我到现在还时常怀恋那甜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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