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什么时候离开,娃不清楚;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娃不了解;父母是什么样子,娃也已经不确定,记忆如涓涓溪流不断远去,只留下微微波纹。
农村,同龄人多,小孩多,下学后两个一伙,三个一群,地嬉笑打闹。娃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回家喊的是婆,而不是爸妈,开家长会,参加的是外婆,别人是爸妈。娃的身边没有爸爸妈妈,但有关心娃的外婆,爱护娃的几个姨,尤其是娃的小姨,那个因为娃经常被外婆拿着扫帚满院子追着打的,大娃10岁的姨。
七月酷夏,知了在梧桐树上酣畅淋漓地鸣叫着。场中一娃一狗。娃,全身黝黑只挂红色三角内裤,拖拉一双漏出大拇指的布鞋。狗,全身黑白乱序排列的长毛,舌头长长地塔拉出来,喘着粗气。
娃拉着狗,在场中游荡,若有所思,不时观望进村的路口。远远望去,坑坑哇哇依铁道而成的土路,一点尘土都没有扬起,只有地面升起的腾腾热气。
“还没来”娃微微地叹了口气。娃不知道,正午秦地的酷夏,太阳直射,牲畜都歇了,更何况人。
“走,长毛”,狗懒洋洋的跟在喂养自己长大的娃后面。只是今天娃有点反常,往常早早就睡了,但今天,晌午饭后,就拉着长毛在场里游荡,有点恍惚。
“突……突……突”沉闷的摩托车声由远及近。
“滴……”“滴……”喇叭声从土坯墙后传来。
娃,眼睛一闪,扔开狗绳,奔向场边。长毛一愣,看着娃娃,也跟着娃跑了起来。
一辆摩托车从土坯墙后窜出,车上两人,50多岁左右的男人,娃的外公,30多岁的女人,娃的妈妈。
娃,很聪明,在家中晌午饭的谈话中,知道外公要去接母亲。娃向摩托车跑去,口中喊 “妈……”,但这两字就像鱼刺一样堵在嗓子眼,让娃难受,发不出声音,喘不上气,呕吐的感觉不断涌向喉头。娃,慢慢停了下来,双手撑膝,眼盯摩托车,嘴喘着粗气。望着没有停下意思的摩托车,娃急了,“妈……”这两个简单的字终于从娃的口中喊出,既不洪亮,也没有感情,而且很陌生,也许只能自己听见。
摩托车没有朝娃驶来,而是直接进了村,驶入了家中。
娃,望着摩托车,保持着喊“妈妈”的口型,愣愣的、呆呆的、直挺挺的站在场里,手凝固在半空中,长毛坐在娃身边,吐着舌头,喘着气。
汗水从娃的头上留下,流到眼睛里有点辣,流到嘴里有点咸。娃的嗓子感觉要着火了,嘴唇干的要命,想喝水,抿了抿嘴唇,扭头发呆似的看着长毛,用那小手,扑簌 扑簌它的头,傻傻的笑。
娃突然害怕了,害怕回家,害怕见到那个人,不觉中想逃离,想跑,一丝隐隐的不安慢慢从心中升起,他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趴在墙边,从门缝里向家里探去,摩托已停好,外公已经换上白色挂挂,拿毛巾擦着汗。母亲,站在屋檐下喝着水,旁边有一个小娃娃。
进还是不进,点兵点将点了好几次,娃还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拉着长毛,低着头,躲着大家的目光向屋内走去。
“娃,这是谁?”
“娃,快来”
“娃,谁回来了”一大家子人面带笑容,朝娃的方向喊道。
娃,木了,傻了,只看到大家在笑,在说,但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娃,站在人前,头低着,拿露出大拇指的左鞋摩擦着右小腿肚,右手拉着长毛,左手搓着内裤。
后面的事。娃娃忘了,不愿意去想。
娃的妈妈回来了,但娃娃跟丢了魂一样,无精打采,心事重重。原来,他从这几天的之言片语中,知道自己要被妈妈带到新家去。
娃娃心中很矛盾,因为这有爱的外婆和外公,有疼他的姨,这个村子有他的童年,他的小伙伴,学校有他的老师和同学。但他又很想去,因为那有爸爸,妈妈。
娃变了,开朗的笑被满脸的愁云取代。
母亲来的这几天,娃娃一直跟外婆睡着,一直没有和母亲睡,一方面和外婆睡惯了,另一方面,母亲还有个小孩,也就是娃的弟弟。但娃很少和他说话,短短几个照面,娃就陷入了深深自卑,弟弟是城里人,高傲,娃是农村娃,野孩子,不是一路人。
夜深了,娃脱得精光,小牛牛都漏出来。外婆,摸着娃的头,笑着说:“不羞,弹你牛牛。”
“不要”“哈哈哈哈”娃边跳边躲,一咕噜钻进被窝。
“娃,你想去新家吗”不等娃回答接着说。
“那边有爸爸,妈妈”
“那边有你的弟弟”
“那边……”外婆拍着钻进被窝不敢出来的娃说道,声音也越说越哽咽。
娃感觉到了,他要走了,要离开外婆,但他舍不得。从他记事以来,外婆就是他的一切,没有外婆,他就不知所措。每次放学回家,不管是走前门,还是走后门,都是一路“婆”“婆”的叫喊声,整个家和院子都回荡着娃的声音,直到见到外婆,或知道外婆去哪里了,外婆简直就是大母亲。
被窝中,娃的小脑袋回忆起,这几天自己照了好多相片,好像是从出生来照的最多的时候,有苹果园的,有院子里的,和外婆的,和外公的,和长毛的,好多好多。
还有今天下午吃了饺子,饺子可是娃的最爱。娃可喜欢过年了,因为当时家里的条件不好,只在逢年过节才能吃到韭菜肉馅饺子,而且更让娃开心的是,年年自己都吃到包有硬币的饺子,这代表有福气,娃每次都和小伙伴们吹嘘。
对了,今天睡前,外婆给自己拿了新衣服,娃开心死了,新衣服那个可是只有过年才有的。
咦,今天外婆怎么说这么多话,今天外婆怎么不打自己摸她乳房的手,
“娃,过去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我会去看你的。”
娃还在胡思乱想,外婆在不停地交代,娃明白了,他要离开了。“哇……哇……哇”,“我不走,我不要走,我要婆。”
娃一直哭着,哭累了睡了,睡梦中娃还在哭,还在呐呐的说着,眼泪不停地流下。他怕见不到外婆,他很害怕。
第二天早上,娃的妈妈带着娃坐拖拉机离开了,乘火车向几千公里以外的新家出发了。
“婆,我要我婆”,“我不走”,哭声洪亮,一直在夏日清晨的村口回响,洒了整整一路。
娃走了,离开了外婆,到了新家,见了父母,但一直很淡,中间一直有层膜,不知道怎么戳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