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东隅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题记 李白
一、我算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却独独漏算了你
入夏,荷花池畔,你望着我,浅笑盈盈。阳光为你镀上一层浅色光晕,你似神明的公主,晃得我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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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南阳首富商贾之子,兄友弟恭,一家五口上和下睦,乐善好施,与人交好。春芳歇,月如钩,相对饮,尽馀杯。总以为,日子会同良辰美景一如最初,双亲寿且安,手足敬且和。然则,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在我十岁那年,一切在顷刻间化为泡影。
名满南阳的夏家一夜间被杀个干净,宅邸被烧的只余梁架,再不见昔日风光。我因贪酒在父亲的密窖中宿了一夜,此地甚是隐秘,连家母都不曾知晓。那夜我尾随父亲悄悄留于此,目睹了一切,我几尽晕厥,强忍心下所痛,火光映眼,甲缝溢血,嚼穿龈血。我立誓,安家满门,必屠之。
有人说,夏家不知圆滑得罪了权贵才招致杀生之祸;有人说,夏家做了些不光彩的勾当,而被江湖义士锄奸除恶;又有人说盛极则衰,天理寻常,夏家覆灭迟早之事…
这些传闻让我撑过那些难捱的日子,我一定要还夏家一个公道,为我死去的亲人沉冤昭雪。
“傅哥哥,你想什么呢?”安沛手握一瓣莲叶徐徐步来,眸子清亮,笑似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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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却独独漏算了你。
当年逃出家宅的我,手中紧紧攥着凶手留下的唯一物什,一块木牌,上面附一安字。我粗衣敝体,泥尘扑面,活得下贱卑微,与牲畜抢食,被乞儿殴打,被虫豸啃肤。食不果腹的日子让我几尽放弃活着,然就在我又一次因抢食被打的奄奄一息时,遇到了安家独女安沛。她看着我眼里尽是担忧,不见一丝鄙夷。
阿花,你看这个人皮包骨满身血渍好可怜,我们带回府让他为府上做事吧。
可是,此人来路不明,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一个可怜之人而已,听我的带回去,天塌下来我顶着。
世道轮回真是可笑,让红眼黑心的魔鬼生得干净不染尘嚣的女儿,魔鬼害我沦为丧家之犬,魔鬼之女却要给我一个家…哈哈哈…哈哈哈…
刚到安府,我连发三日高烧,安沛不眠不休亲自照顾我。除了医师开的药以外,安沛还将家中珍藏的灵芝人参熬予我服下,我很快便养好了身子。
平日里,她带我参加各个达官贵人的场合,带我结实新朋友,带我游山,带我玩水,带我去收容所和孩子们游戏、和老人们拉家常,还找习武之人教授我武功,她说,这个世道并不像眼下这么太平,还是要会点防身之术以保性命无虞。
她从未拿我当下人看待,她拿我当知己,当亲人。她说,父亲长年奔于商届,奔于权贵,很少陪在她身边,但她不怪他,她是父亲一手养大的,父亲是为了让她生活无忧。她说,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病重,那时她的父亲发了疯似的四处寻药,各式补品像流水一般给母亲服下,几乎散尽家财,但最终还是没能留下母亲的命。母亲去后,父亲一夜颓败,如行尸走肉般把自己锁入房内,日渐憔悴。小小的她抱着父亲的胳膊,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她的父亲终是缓过神还有女儿需要照顾,掩下悲痛,从此尽心尽责的做好一个父亲。
她说,她要尽快成长,努力优秀起来,她想做父亲的天。
“太阳有点刺眼,晃了神而已。”
“那就随我出去走走吧,不要老在这愣神。”
安沛,你的父亲在你心中纵使千般好万般好,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莫要怪我,八年了,我不能再等了。
“好。”
十月初十,安鄠生辰。庭院里挂满了红绸锦缎,下人们忙着布置宴席,府内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傅哥哥,你说咱们准备的这个礼物,父亲会喜欢吗?”安沛拿着手中深幽幽的盒子古怪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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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会的,一定会给你父亲一个盛大惊喜。”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就在今日了。
“可是里面装的什么呀?”
“到时待家主打开,你就知道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满堂宾客入座,恭贺之词不绝于口。安沛在我的示意下拿着我准备的盒子走向她的父亲,那个灭我满门、戮我亲人的安鄠。盒子里是我精心设计的机关,只要一打开,箭壳出膛,过血穿喉,必死无疑。
“沛儿,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安鄠慈笑着看着她,目光柔和。
“父亲打开就知道了呀。”
“这么神秘呢。”
安沛笑的天真,“父亲快打开看吧,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在安沛震惊的眼神中,我被安鄠派人羁押拿下,安鄠并没有打开盒子,他早知盒子里面是什么。
“今日实在对不住在座各位,我需处理一下家事,改日再宴请各位以表今日歉意。”安鄠遣散了宾客,派人将我押至后院,坐在堂中,居高临下看着我。
“当日你来我府上,我就觉实非偶然,遂派人查探经过,发现你串通几个乞丐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抢食大戏’,你早就知道安沛会途经于此,将你救下!为了女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安沛帮扶你照顾你,你却狼子野心,今日欲杀我恩将而仇报之!”安鄠气极,胡须上翘,瞠目欲裂。
“不错,当年我日日蛰伏安府周围,发现安家小姐经常出府,便尾随其后找寻机会进入安府。我知晓她心地极好,总是施舍乞丐,且带受伤的动物回府救治。废了一番波折,我打探到安沛经常去往青石巷尽头东边的收容所,给那的孤寡老人送去食物,遂在沿途设计,以请君入瓮。”
安沛看向我,眼神里有失望,有自嘲,有愤怒,千种情绪掺杂其中,我心下紧了紧,侧了目,不再看她。
“好,很好,倒是个诚实的,既如此,安府留不得你,来人,将傅筹送官!”
“父亲!”凄厉的叫声划破天际,安沛扑到安鄠身侧,只见安鄠眼眶、鼻、口、耳均溢出血液,模样骇人。
盒子里的机关只是一个幌子,安鄠在官场打拼多年,又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伎俩在他眼里自是无处遁形,所以我声东击西,让他以为我想以此谋他命,放松警惕,他并未发现其实盒子表面淬了毒,而事先我和安沛均服过解药,所以相安无事。
“为什么你要害我父亲性命!为什么!”
“你父亲当年屠我满门,我本立誓,一报还一报,也杀了你,但我终究没能狠下心。”
我知安沛再难与我交好,便独自离去,只望她今后能好好的活下去。
又是一年春夏,我始终惦念安沛,便来到安家,发现此时安家满目萧条,破落不堪。
心下一紧,正欲推门而入,却被阿蓝喊住。她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安沛留给我的,便离开了。
傅筹,复仇,我早该猜到你的来意。
你只凭安家木牌便断定灭你满门的人是我们安家,你可知实则并非我父亲所为,你报错了仇,恨错了人,我知真凶,但我不会告诉你,我要你日日痛苦,夜夜愧疚,一生无法报灭门之仇,死后无颜面见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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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错了人…
报错了仇…
我竟生生断送我们之间的情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昔日安府已经成为一处荒宅,夜幕下,一个白发苍苍的乞丐蹲坐在檐下,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
“娘亲,你看那个白胡子爷爷好可怜…”
“管他作甚,一个乞丐而已,都已经在那几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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