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

这么多年来，一直想为母亲写下点什么，却总不知道从何写起。

如果要问我，母亲是怎样的人，我首先肯定回答，非常非常省家。

母亲不会开摩托车，待我拿到驾驶证以后，基本都是由我载她去市场买菜。爸爸不喜欢和她一起买菜，弟弟也不喜欢，我其实也不喜欢。我们三个都是习惯直奔目标，到手就走。母亲不然，本来在家决定好今晚吃生菜，没想到在问了所有生菜摊后，发现还是比昨天贵了五毛钱一斤，结果，生菜买不成了。后来我们吃了足足一个星期的青瓜，因为青瓜便宜，不像生菜两块五才一斤，青瓜7毛一斤。

跟她一起买块猪肉，市场上十多个猪肉摊都得问一遍，从16元一斤到13.5元一斤不等，最后，当然是选择最便宜的13.5元一斤那摊，虽然那猪肉看起来不好，但是够便宜啊。

我买菜，十分钟总能解决，鱼，肉，菜，调料，样样齐全。母亲买菜耗时是我的十倍，有时候还为了省几毛钱跑几个市场，耗时两三个钟才买一顿菜。

男人都只喜欢结果，所以过程能省就省。一两次后，爸爸和弟弟都很反感和妈妈去买菜。也许我是女人，多多少少我能陪她享受那个过程。尽管大多时候我也极不耐烦，尤其有些摊位认得母亲总还价太低，甚至不愿意卖给她，我站在旁边自尊心觉得很受伤，简直无地自容，但说到底，她只是为了家，我能想象，我们建起来的房子，我和弟弟的大学学费是她怎么一毛钱一毛钱节省下来的，多少个夜里我都能梦见她徘徊在一个又一个摊位前，说破嘴就为了便宜那一毛钱。

我最反感的还是母亲吃隔夜饭隔夜菜。当然，我们小时候跟着她没少吃。长大后出来工作，不差钱了，想吃什么买什么，也不再陪她吃隔夜的东西。后来跟她说了无数次，隔夜的东西吃不得，容易致癌，就算隔夜也得第二天吃完，她不听，一碟青瓜从星期一吃到星期三，一碟馊了的鸡肉足足吃了五天，一块肉也不浪费。我们偷偷倒了，她又偷偷捡回来，后来，我们不再倒她的剩菜剩饭，只是每顿大口大口地吃，尽量不留剩。

她一度以为是她的做菜水平提高了，可是我相信，你尝过她做的菜一次，就不会再想尝第二次，而我们竟然尝了二十多年，想想真是不容易。

印象里，小的时候，母亲总是骑着自行车，后面横着一根木，左右各串着一个箩筐，装满水果，而我和弟弟，在木头上一人坐一边。妈妈带着我们两个小孩，不能上班，就领着我们摆摊卖水果。她卖水果，口才甚好，生意也不错，而我和弟弟那时不过三四岁，只是坐在旁边，玩着母亲从路边捡来的几个小石块，一玩就是一整天，一玩就是一个童年。直到上小学，有一次石块被老师当场搜出来，把母亲叫去批评了一顿，后来这童年里唯一的玩具也没再碰了。

母亲没读书，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只能叫父亲教我们写。记忆中父亲是不太关心子女的，只在本子上起了个头，就去研究他的破车。

我就自己拿起笔，自己模仿着写，觉得写下来几个挺像了，还要教弟弟写。母亲是坐在旁边边看边自责，怪自己没文化。

后来母亲在工地上上班，不小心从二楼掉到一楼，地面上全是散落的砖块，母亲多处骨折，送医院抢救。

那时候，我大三，弟弟大二。父亲坐在抢救室外一个劲地抽烟，我和弟弟从学校赶回来，母亲还在抢救。我们两个站在门外，不知道能做什么。天已经黑了，家里没有人做饭，而我们也没心情吃饭。

过了许久，我问弟弟，你想吃点什么吗？

弟弟说，我忽然有点想念冰箱里的隔夜菜。

对啊，虽然不好吃，但总能吃饱。

沉默了许久，弟弟说，我做兼职刚好凑够钱考摩托车车牌，以后我都可以载妈去市场买菜。

恩。以后载她去买菜的任务还是交给你吧！

凌晨三点，抢救结束，快天亮的时候麻醉过了，母亲也醒了，第一句话竟然是，冰箱里还有昨晚吃剩的鸡肉，你们热了当早餐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温暖的话。

多年以后，我结婚了，也有自己的宝宝，更能体会到一个做母亲的苦心。

看着晚餐吃剩的排骨，我忽然就想起母亲，于是用保鲜袋装好放进冰箱里，我知道，母亲一直会这么做。

我忽然想起，我该给母亲打个电话，告诉她，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