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我们家的老院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它就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总是在伤心迷茫的时候,回忆起它。可它明明就是一个建筑物啊,但却因为这个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个故事,留存的那些记忆,慢慢地生出了温度、颜色、声音,它不是静止的,它在过去的岁月里静静地流淌着,也在如今的日子里始终陪伴着。
在我内心的深处,总是别扭的觉得,那个已经被拆迁的老院子才是家的真正归宿。每次在外幻想回家的画面里,脑海里闪现的就是那个模糊的,粗糙的老院子。有的时候,躺在床上,走在路上,思想不自觉的放空,飞起。它随着空气中的风一路伸展,穿过层层压抑的高楼,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老院子。记忆像对焦一般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我们家的老院子的门口就是一条小渠渠,在渠上面搭上三四块水泥预制板,就是门口的过道。每年开春的时候,村里大队组织各家各户“挖渠渠”。把小渠渠里堆积了一冬天的淤泥、垃圾清出来,为第一趟春水开辟道路。在我的记忆里,那几天的路上,到处堆积的都是翻出来的土,非常不好走,有时候骑自行车,都会被陷住,只能推着走。但是那时候看到各家各户在自己家门口忙活,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个天。刚翻出来的泥被太阳炙烤,散发着特有的土腥子味,大人忙活,小孩玩耍,热烈的太阳下,明明到处都是土和泥泞,可是心里面好像也随着这一铲一翻的铁锨,被翻整的干净整洁。翻出来的土,也会被人们忙碌的脚步,来往的车辆,渐渐压平,成为了路的一部分。
在小渠渠的边上一般大家都会种几颗树。我们家门的右边种着三颗柳树,确切的说是老柳树,我也不知道是谁种下的,种了多少年。那柳树的根部特别粗壮,柳条子也垂得很长很长,等到小渠渠里面有了水,柳条子偶尔还会挂住飘着的垃圾袋子。门口的左边种着“臭树”,树的叶子、果子,你拿着轻轻的一碰,都会沾的一手的臭味。这几棵树也是我们的玩具。春天等柳树出芽,探着脚尖,隔着小渠,拽下来几个柳条子,把上面的小芽装作毛毛虫,吓唬胆子小的朋友们。又或是顺手编个花环,戴在头上,玩起公主王子的过家家。
最让我觉得神奇得是用柳条子的皮做得一种乐器,我们管它叫“蜜蜜”。做得好的蜜蜜能吹出来好几十种调调,还能吹小曲儿。哇,简直就是玩具中的高级定制。蜜蜜做起来极其考验手工,也对柳条子的好坏要求很高。必须得用很直很顺溜的,上面几乎没有疤和疙瘩,宽度要跟手指头差不多。找到这样的柳条子也不是件容易事,树不能太小,否则杆子太脆,皮太嫩。树也不能太老,不然太干没有水分,皮也弄不下来。有时候看到路上好几个小孩子围着一棵树或者在田间来回转哟,那一定是在找做蜜蜜的好柳条子。找到了心仪的柳条子,就可以开始高级定制啦。蜜蜜的长短大小直接决定了它的“音色”,开始前设计好你想要的长短,用小刀刀先把树皮横着割开。一般一个柳条子能做三四个蜜蜜。把柳条子上面的叶子全部褪光,找个平整的地,用手脚慢慢的搓,劲要恰到好处,太小没法使皮跟树干脱离,太大直接就把树皮搓坏了。耐心的,慢慢的搓那么几分钟,树干和树皮就渐渐分离来了。追求完美的做蜜蜜高手,等到树枝刚跟皮分离,就用手来搓,手心都搓的发红也不在乎,这样搓出来的“蜜蜜”也越发精致,珍贵。然后把树皮慢慢的从树枝上面褪下来,用小刀修剪修剪,选一头,掏一个小口口,蜜蜜基本上就做好了。吹的时候,要用手指轻轻的按压蜜蜜的下面,控制气流,吹出不同的音律高低。
我从小就不是有耐心的娃娃,性子急吼吼的,做蜜蜜,也都没有成功过,不是搓烂了就是搓不开。即使奶奶帮我找好了完美的柳条子,也还是做不了。不过大多数像我这个年龄的小娃娃,都不太会做,我们就像小粉丝一样,围着会做的大哥哥姐姐,崇拜的看着他们做,帮他们找找柳条子,傻兮兮的跑前跑后,就为了让他们做好的蜜蜜子能分我们一两个玩。做好的蜜蜜,最多就能玩四五天,等树皮逐渐干枯,就吹不响了。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们啊,连干掉的蜜蜜也不舍得扔,还能再玩个好几天。继续拿着它,一如既往的呆呆得看着别人做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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