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总是比较容易早醒,常常在闹钟响起之前就醒来。
这时隔着窗帘也能看见外面发亮的天光。
城市太小,但高层建筑越来越多,所以窗外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小。透过外面狭小的天空,连天气也看不准确,只有当早晨的晨光投射在窗台上,这一天的晴朗才是确定性的。
因为很少早晨送孩子上学,所以很难见到晨光。小学正好在城市的最东边,孩子早晨去上学,一定是在晨光中迎着太阳的方向前进的。偶尔用电动车载她去上学,常常觉得大人和孩子都被包裹在清晨温暖明亮的晨光里,感觉像被毛绒的织物轻轻包裹,那样的感觉,实在令人愉悦与舒坦。
在这样的晨光里,又常常会想起苏州五月的晨光。
去年暮春初夏时节,单独带孩子去江南旅行,一呆就是四十多天,只在苏州的时间就呆了八天。
还记得我们母女俩住在老市区的玄妙观旁。虽然是一间经济连锁酒店,但也闹中取静、整洁舒适。
酒店总共只有四层,我要了最高层的房间。面积虽小,却有落地窗,落地窗上又开了小窗,对于入住的小孩子来说,即可以观景又安全防坠落,所以风宝常常俯在落地窗上看楼下的闹市和对街的玄妙观。我则常常早起,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看晨光里的玄妙观。
小时候,父亲常常出差,听他说上海苏杭一带,天亮得特别早,夏天的时候四五点钟天就开始亮,不像我们这里,不到六七点太阳绝对不会出来。
刚刚入住苏州这家酒店的第一个清晨,因为对面没有任何与之齐平或是更高的建筑,窗外视野开阔,晚间睡觉便索性只拉上窗纱,并没有放下遮光布和窗帘,没想到,大清晨在床上便被隔着窗纱投射进来的晨光晒醒,睁眼一看,外面光茫万丈,走到窗前一看,玄妙观如同剪影一般静静卧在金黄的晨光里,看一看时间,才五点多。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五点多的太阳。因为眼前毫无遮挡,视野开阔,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到太阳的家门口,也是突然间觉得与太阳的距离是那般的近。
以后每天早晨,还是早早就被隔着窗纱漫进来的晨光吵醒,再后来几天,已经不必它来叫我,总是太阳还没有出来,我就自觉地起床坐在窗前等它出来。
在苏州的时间并不算特别长,但对于旅行者来说,已不算短。大概因为在那里度过的八天,从未遇到过烦人的事和糟心的人,因而才会觉得这座城市比其它的一二线城市更为友好。
在苏州,常常遇到主动而热情的本地人。在公车上询问司机站点时,车上立刻会有一大群本地的大爷大妈自发响应,七嘴八舌告诉你你所询问的一切,甚至到站时,比公车上的电子报站更加提早更加声音哄亮地提醒你该下车了。排队时,总有人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让你站到前面。坐地铁,总是有年轻人主动给你和孩子让出位子。就连上卫生间,社区的大妈见到风宝也会开心地逗笑说,可爱的小动物。
大概因为这些琐碎又令人温暖的经历令我们母女俩对苏州这座城市有着不同寻常的好感,甚至在这所城市游走,别人不会把你当作外地人,自己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外地人。这座城市总是传统与现代区分得清清楚楚,在老市区看到的是传统的苏州,到了高新开发区看到的又完全是一个非常现代化令人眼花缭乱的苏州,和你所见的任何一个一二线大城市没什么区别,仍旧是玻璃的写字楼和层层叠叠的立交桥,到处是匆匆往来的上班族。因为发达的轻工业,苏州的城市发展甚至超过省会南京。
有人问我,如果要离开家乡去别的城市生活,会选哪一座城市?
我想一想,苏州一定是必选的。但仔细想来,其实我也并不十分了解苏州,对于它的许多著名旅游景点,竟也没有特别的兴趣,倒是大清晨的太阳和市井里的生活气息令我极其怀念。
有时孩子谈到自己的未来,会对我说,妈妈,以后我回江苏上学,你和爸爸也搬回江苏住吧,南京、苏州、扬州都很好,你们住哪里都行,以后我们就不再回云南了。
风宝说江苏,总是用“回”字。别人问她哪里人,她说是“江苏人”,我说你爷爷才是正宗的江苏人,就算你爸爸也不能算是江苏人,到你这里,已经完全是云南人了,你的故乡从此是云南。
对于这个问题,由于孩子太小,始终理解不清,不过还是改口说自己是云南人。但说是云南人,江苏人又说,云南怎么可能有这么白净的小孩?在江苏旅行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本地人这么说。结果到最后,孩子仍旧还是糊涂的,不知自己究竟该算是哪里人。
后来我告诉她,你的一生还很漫长,人一生要走许多的路,去许多的地方,也会无可避免的和许多地方有所交集,但你只要记着自己的家乡就行。至于你是哪里人,在这样一个人的地域性越来越模糊的时代就不必再去深究,一个人在哪里定居,时间久了自然就变成那里的人,经过两三代人的繁衍就真正变成了本地人。我们又何必为自己是哪里人而执著呢?
风宝现在随父母是云南人,但不知未来的她,又会是哪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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