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他们走,你快下来吧!”我拍打着车门,对里面的人几近恳求地说。但是他很坚定,没有理会我。
“你又没有什么证据说那里有问题。我听说里面的人都过得很好,一个养老院,能有什么问题?”我一时语塞,“但我的直觉就告诉我那里不对劲——”一边跟着车跑一边劝说他,我才发现一道铁门打开了,车径直开了进去。
应该不止这一扇门,只要在进入最后一扇之前就都有机会出来。“小朋友,你该出去了!”旁边穿着严实衣物的工作人员上前劝我。我没有理会。“你见过哪个养老院有好几扇铁丝门的吗?”他犹豫了。我继续追着车跑。我知道自己面临的风险越来越大,可他太重要了,我不能放任他走入危险。他是我的亲人。
又一道铁丝门开了,我知道再开一扇我必须得走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下来吧!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不能失去你!”我哭喊着,哀求着。他的目光分明透露着犹豫,我追着车,竟进了第三扇铁丝门。
还好,能看到前面还有一扇门,我来得及逃走。但我刚转过身要走,那第三扇门就在我身后狠狠地关上了。
“最后一扇……不用进去?”
我绝望到几近窒息。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个地方要么有去无回,要么是一场生命淘汰赛,最后只有少数幸运儿能够活下来。但我还没在外界听过任何有关这所“养老院”的消息,我想多半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了。
最后让我没有崩溃、不敢崩溃的是他,如果生命即将终止,至少也有亲人陪在身边。
车门打开了,里面的人下来。他呢?他不是坐在窗边的吗?怎么没有下来?下来的人看起来都很眼熟……她们是我的同学?!
他不知所踪。我努力回忆,却想不起他在车上的具体位置。我只能加入我的同学们中间。她们看起来也很迷茫。“我们在哪里?”向七问我。“我……我也不知道。”就在这时,广播响起。
“欢迎,欢迎,姑娘们。这里是——你们的赛馆!”
“赛馆?”身边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我内心咯噔一下。是生命淘汰赛。
“在你们的左边”大家看过去,那里原本不像是有什么,现在却赫然矗立着一间四面透明的大场馆,地面光滑完整,反射着瘆人的白,顶上是灰色的天花板和几盏昏暗的光。
“是你们的竞赛馆。每天晚上你们去那里打球。”我们再一看,地面上摆着五个有些扁平的白砖状物块,大概就是他说的球。
“用发给你们的泡沫塑料块。只要你使球发生了位移就算成功。不过比赛自然是有选拔的,每天球的重量都会上升。如果你们没能使三个以上的球位移,那么除了那些当天让球位移了的人以外,剩下的人里面会有随机七个被淘汰。”
“被淘汰会怎么样?”一个同学问。广播沉默了几秒,再度响起:
“拖出去杀掉。”
原本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寂静了。一会儿后,鸣雷般的声音响起。
“球不动我们就要死?这么吓人?”“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迟早都要被淘汰啊!”……
我料到了。
广播没有在乎人群的反应。像是在为某个操控全局、游戏人性的大人物代言,他继续发声:“其余时间你们可以像在学校里一样生活,这里有宿舍、食堂、操场。现在下发泡沫塑料块,一人三个。”
机械似的人过来分发了泡沫塑料块,然后将我们带去赛馆。我们看着那些看起来很沉的“球”,各有所思。我们不能进入球所在的白色场区,只能在边缘环状的黑色发射器拥挤地寻找角度。不少人已经尝试了,但很显然失败了。我还在观察。过了约莫半个小时,白色场地上布满了泡沫塑料,但竟只有向七使一个球动了一点点。
我是最后一个手持泡沫塑料块的人。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我,阴沉、晦暗、意义不明。我有如吊在线上的傀儡,成神还是成魔就在此一举。
我走近白场,观察了一下。五个球中,三个堆在一起,另外两个分别摆在两个点上,其中一个较刚开始略有移动。使那两个单独的移动更容易,因为它们的重量轻。若能使那三个叠成金字塔形的动一个,就能三个都动,同学们就都安全了。我屏气敛神,手心的汗几乎渗透了一块泡沫塑料。然后我贴着发射线将它掷了出去。它似乎突然由泡沫塑料变成了铁砖,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个金字塔上。金字塔塌了,三个圆饼状的球都动了。我知道,我成功了。
在同学们雷动的欢声中我疲惫地起身,却能感觉到暗处有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扫过我,使我抖了一个激灵。我甩甩头,试图忘掉,向食堂走去。
吃完饭回到宿舍的路上,班内一个娇小的女生跑了过来。“内个,今天……谢谢你。”“没事。”“我经常运气不好,如果你没能移动三个球,我很可能就要成为最早离开的人。”看着她我心情复杂。你这是在将我推上神坛啊。若是哪一日我救不了你,你就是那个最希望我去死的人。
“嗯,没事就好。”我咀嚼着这句话,嘴里荡漾着苦味。“还有……我刚刚看到向七没有去吃饭,她好像接了一桶水往寝室去了。你……小心一点。”说这段话时,她压低了声音。
我眉头一皱。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离开,我想,向七多半要往我床上倒水,今天与众不同的只有我。可是为什么?她难道不为大家都活下来了高兴吗?
周围的人都去操场转悠了。我独自走进寝室。向七坐在自己的床沿,脸色暗沉。看到我进来,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瘪的“你好”。我僵硬地点点头,伸手摸向她上铺的床褥,我的铺位。被子和枕头安安静静地倚叠在床头,未见异常。我再一摸床单,已经湿透了。
“为什么?”我的喉咙似乎也被寒冷的水浸泡了,散发着凉意。她终于抬起头,阴沉的目光直逼我:“救世主,”她用嘲讽的语气说,“谢谢你让我多了一分去死的机会。”
“什么?我不是…不是救下了大家吗?你怎么会多一分——”
“我需要你救吗?”她质问到,“你只移位一个球不是很好吗?我们都多了一分安全。之后球会越来越难移,我自然越来越危险。你救下了七个人,我就多了一分在未来死去的危险。本来我可以凭自己的球技独活的!是你,是你让我陷入危险。”
“你在说什么?”我震惊了,“所以你希望让我晚上冻感冒,这样明天就没有体力把球打中吗?”
“正是如此。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上去,别逼姐现在就结果了你。在这个地方,杀人可是不犯法的。”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狞笑了,一股恐惧钻入我的脑海,让我几近窒息。
我匆匆逃出寝室,正好碰到了一个同学。她的身影倒映在色调温暖的木地板上,让我安心。“安!救我。”樊安转过身来,看到我倒在地上。“你怎么了?没事吧?”她将我扶起来。我指引着她到了一个角落,上气不接下气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向七是这种人!”她惊讶地叫了出来。“嘘嘘嘘!”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安,我现在怎么办,她已经接近疯狂,我躲不过的。”安沉默了。我也沉默了。我们在静默中相对,在绝望这深厚的土壤中,一颗新芽油然而生。
“安,你有陈胜吴广之志吗?”
“什么?”
“是这个鬼地方把人逼成疯魔的。既然早晚都是死,不如揭竿而起。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樊安讶异地看着我,突然坚定地说:“好。”
我惊讶于她这么快就决定了。我们正向还未到过的地方进军。但我明白,其实我的本质目标也不过是用壮士孤勇震慑一下那个在场外静静观测的人。也许他看到我们的精神,会给予我们一线生机。我耻笑这个顶不住生死压力的自己、这个还是希望迎合他人来苟活的自己。这才是我。这也许不只是我。
我多走一步都觉得身体的体力亏空了一大截。几步之后,我倒在了安的怀里。“你怎么了?”“安,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这里当然不对劲了,哪个正经地方会随便杀人。”“不对,我是说这里不唯物。”“什么意思?”“有魔法。”“什么魔法?”“我现在体力比刚出发差了好多,这太奇怪了。”说完这句话,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我躺在一间办公室的地板上。抬起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坐在办公桌后面,俯视着我。“好些了吗?我让手下给你注射了葡萄糖溶液。”我并没有觉得体力恢复了多少,相反,我甚至无法从地板上挣扎起来。“你是幕后主使?”我单刀直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如果无法消灭黑暗,总要在走得明明白白。“是。”他坦然道。“不过你看,你没事。当然你的朋友也没事。”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是我想象中的杀人狂魔。我沉默了。
“说说你的推算。”他眼角的笑意更浓。一切信息涌入我的脑海。“你,我明白了!你能够控制物质,所以你可以让我体力下降。而那些淘汰者……他们只是被你清除了在这里的记忆,然后就被放走了。所以外界没有人提过这里。你想把人骗进来是为了观察他们,观察人性。”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我。一种不妙的危险感攀上我的大脑。
“不对,”我突然停顿在原地,然后站了起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魔法,更没有改变别人记忆的方式。你,只是能进入更高维。我体力下降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你造就的‘突然出现’的赛馆只是改变了打光使它原本隐匿在黑暗中。你也没有放任何人离开,哪怕是活到最后的人,你把他们都杀了。就比如我的同学们,她们看上去是我的同学,但你利用自己高维的能力实现了时空重叠。我的同学们实际上已经垂垂老矣,只是我看到的是她们的年轻时期。被你杀死的是老年的她们,所以她们没有走出这个‘养老院’在外人看来很合理。而在这个时空中的年轻她们还安然无恙,所以外界不会有关于这里的议论。”
“醒醒,醒醒!”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唉呀,你可吓死我了,怎么叫你都不醒。”他长舒一口气,眉间的皱纹聚在一起。“又见到你真好。”我突然抱住他。“啊?”他略微惊讶,“虽然我马上要走,但你以后可以经常去看我的。”“看你?”“对啊,你今天特意向学校请假不就是要送我去养老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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