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去

作者: 此安非彼安 | 来源:发表于2019-01-07 18:39 被阅读2次

    ——谨以此篇,献给那个跌落红尘的女子。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

      迷乱的黄沙扬起层层叠叠磨砂似的白浪,厚重而尖锐。一颗尚未被狂风打磨圆润的沙砾从我的眼角划过,留下一道血痕。那远处白亮的,是太阳还是雾气?

      脖颈上紫黑的勒痕在烈日的暴烤下胀痛起来,我不禁蹙起了眉头。四周广袤空寂的沙漠愈发模糊起来,躁动的热气将粼粼沙浪搅动得浑浊不堪,只留我在漩涡中心凝聚成为唯一有意识的焦点。

      “此时应当有一只蓝鲸破浪游来,方可平息这沙漠幻影……”

    我一定是神经错乱了,否则为什么会用这么荒唐的答复回答自己?那远处白亮繁乱的,扬扬洒洒,似乎是雪花……

    西班牙

      在马德里的广场上,一丛丛簇燃的石榴花妖冶无比地摆动舞裙,宛如一位热情开放的女郎,尽态极妍,不时刻意地掀露出艳红的裙底春光,勾引着街道上的贪婪看客,风情万种。街角有一家暗淡窄小的Hermoso店铺,门框上生锈斑驳的铜质铃铛在无力地宣告着时光的冷漠。

    我茫然的依靠在广场中央的水池边,大理石的冰冷渐渐平复了我躁动的心,环顾四周,看见Hermoso橱窗陈列的几条花花绿绿的珠子项链,黯淡地布满了灰尘。我下意识的摸了摸颈间的布各德特项链,它已经跟了我好久好久,我甚至想过等自己死后应当把这心爱之物传给谁。

      “女士,快走吧,天就要下雨了!”一位头戴破毡帽的报童急急从我身旁跑过,溅起几滴泥水。抬头,望天。灰黑的乌云不知何时缓缓移动而来,笼罩了整个城镇,使街道看起来仿佛一幅耗尽所有暮光的黯淡油画。看着旁边慌忙躲雨的人们,我的思绪竟飘向了遥远的大西洋——黑夜降临在海面上,数十只渔船发出“轰隆隆”的机动声与海涛搏击,渔人将百米长的尼龙塑合渔网快速撒入深海并迅疾地抬升,将早已匆忙聚集成庞大的黑色“龙卷风”的黑枪鱼一网打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没有人听得见深海传来的抽泣。

      我倒是不怕被雨打湿,湿冷反而可以使我觉得自己是个有触觉的正常人——那更严重,我看见成群的人们四处逃散,自己就被放在了一个孤立的位置,于是我也跑了起来,像是躲避一张灰暗的巨网。

      渔网是捕捉不了一只蓝鲸的,对吗?

    拉芭玛

      “扑啦啦——扑啦啦——”教堂顶部的信风鸡随着海风转动方向,教堂里聚满了做弥撒的虔诚信徒。上帝于我而言,不过处于一个敬而远之的地位罢了——我相信自己在生命的旅途会得到他的垂怜与庇护,然而我绝不会殷勤惶恐地扑倒在他的长袍之下飞速地亲吻他的脚趾,鬼知道那上面沾染了多少教徒的口水?

      我踏上教堂后山那条蜿蜒而上的青石阶梯,拾级而上,渐渐使心沉静为一汪深潭,青石的尽头是一座静静等待着的墓园……低眉垂眼,我并未看到如中国的坟地一般“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凄冷,潮湿的青苔沾染了咸鲜的海浪气息。忽而转身看见一群身穿白袍的孩子在低声颂诗祷告——

    多好,你行走在无波碧海

    当其他安琪儿,蹙紧眉眼鄙夷人世阴霾,

    多好,你却缓缓抬眼,

    凝望着人间——从此便相恋;

    多好,你从未将自己绽放于兰若幽谷,

    而化身为一束剑兰,

    扎根在红尘的胴体乳房间。

    你错在不应留恋芸芸与众生,

    你错在不该染指嘈杂与孽缘;

    可是多好,你看你到世界去时,

    尘世与你,都渲染上了

    你指尖蔻丹般的妖艳……

      “不该染指,不该留恋……”一股潮气袭来,我竟听出了满脸泪水。在孩子们稚嫩的歌声里,我分明看见一团深蓝色的氤氲飘渺在诗中,是墓地中的哪一位,前世未尽的气息吗?我采下几朵瘦弱的白色雏菊,轻轻放在一方墓碑面前,却没有抬头——内心的敬畏使我害怕看见一个令人心痛的名字,尽管我并不熟识这里。

      听说,一只蓝鲸死后,它将在深海中缓缓下沉,蓝鲸的躯体将会供养深海生物生存几百年,对于它的死亡,人们赋予其一个梦幻的名字——鲸落。

    加那利

      黛娥从遥远的摩洛哥寄来了礼物,是一条褶皱拼接的波西米亚长裙,针织的镂空面料上手绘了一束毛蟹爪兰,迸发出吉卜赛人特有的叛逆与豪放——奇妙的是,这件长裙不羁的风格竟与加那利岛的宁静安谧完美地融合,中灰与粉红的强烈撞色溶漾在青草雨雾中,那是热烈的痛苦之上绽放出寂静的诗意。

      漫步。呼吸。自从来到这座岛,我便无缘由地心悸紧张,甚至痛苦——这是不是一种返璞归真?西面的高地上有一家呵护院,紫粉色的蔷薇架下隐匿着一台轮椅,也许真正返璞归真的人此刻正坐在轮椅上打盹儿呢。

      走过呵护院,眼前出现了一栋房屋,我毫不犹豫地走向前去打开房门,心中的隐痛便迅速滋生膨胀,使我几乎摔倒在地。屋内的装潢与摆设都是模糊的,唯有那扇门无比清晰地展露在我眼前。如果有死神来敲打这扇门,我将拒绝邀他进入,我是不惧怕死亡的,可这里离海是那么近,我竟无故害怕一只蓝鲸的死亡,那种痛楚多么似曾相识。你相信一只蓝鲸被海水淹死了吗?我宁可相信它贪图海底滑稽的比目鱼,亦或是发现了拿破仑远征时期的沉船宝藏,忘记归岸了……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若真是死神,我便用花瓶砸碎他的脑袋!”我恶狠狠地想着,握紧把手猛地一抽——“女士,买盆花吧。”是个黑黝黝的孩子。我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努力伸向我的一大丛怒放的野地荆棘——这,不是开在沙漠里的花吗?

    撒哈拉

      我本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境。苍白刺目的沙漠上空扑簌簌落下灰白的鹅毛大雪,凝结飘落于离沙地半米处便被蒸腾的热浪席卷吞噬。此时的撒哈拉,凌空飞雪,梦幻而壮烈,凄艳而荒寂。总使我想起一个巨大的沉睡女人的胴体,好似还带着轻微的呼吸在起伏着……

      直到一声悠长嘹亮的鲸鸣终于穿透纷繁雪雾传来,整个撒哈拉沙漠在雪花与热浪的交杂中声势浩大地迎接它的到来——蓝鲸,一只巨大的蓝鲸出现在撒哈拉的上空,它蓝灰色的脊背泛出深邃的光,使干旱的沙漠浸没于星辰大海。我站在滚烫的沙丘上,喉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泪眼凝视着它的眼睛——那是从月光和星辰中洗涤出来的蓝色,纯净得神秘﹑幽远,使我分明看见一个已经洗去了污浊的自己,也分明听见了那个埋藏于心底的蓝鲸的声音——

      “蓝鲸……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中……”

      “这不是梦。走吧,异乡人。”

      “什么?”

      “到我们的世界去。”

      “蓝鲸……我再不必苦苦寻找了……”

      “嗯……走吧,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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