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下）

老人家出殡那天，孝子孝妇早早就披麻戴孝在棺木前等待宗亲、亲戚们来吊唁并准备送老人最后一程。这时林秀凑过来悄悄对夏月说：“等一下有人进来吊唁你一定要哭，昨天三姑婆已经在我和二姑婆面前批评你挑衣服去扔一路没有哭喊，今天你如果再不哭喊说不定她就要当面批评你。”

话刚说完，第一茬人进来了，林秀跪下开始“哭”，夏月跟着跪下，这一次她发现自己连口都张不开，索性低下头相像着村里的三姑六婆怎样表扬林秀如何批评自己的画面，画面还没构思好就听到林秀正常的腔调：“可以起来了。”

第二茬人、第三茬人……直到最后一茬人夏月还是没有把表扬批评画面构思好。

下午十三时起棺出殡，下午十三时正送殡仪仗队准时到达，一时间锣鼓喧天、鼓乐齐鸣好不热闹。李春跟在棺木后面接着李雷、林秀，夏月跟在林秀后面，刚出房门就有两个妇女一左一右扶在夏月左右手肘处，这时夏月发现前面大哥李春、老公李雷、大嫂林秀各有两个人扶着，事后向林秀请教才知道古时候人们比较孝顺，长辈去世每每有人哭得死去活来、哭晕过去，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在左右扶着才能完成整个送殡过程。

现在尽管人们已经没有那么伤心甚至有些比较高寿的老人去世，子孙们还当成一场喜事来办。但是秉着新例不起旧例不止的思想传统就一直“扶”到现在，看起来尽管三十八度高温你也得三个人扶在一起“抱团吸暑”。

众人抬着空的棺木下午十三时三十八度高温在村里绕了一圈，回来时夏月坐下来一瓶矿泉水还没喝完被告知要去绕第二圈。主事的还算人性化，准备了一大箱霍香正气液人手一支。第二圈回来林秀悄悄告诉夏月，第三圈出发前要喝足水。因为这一次棺木里面装着老人家的遗体，所以要在外面地上跪很久。

这一听夏月差点被吓晕，她用哀怨的眼神在人群中寻找老公李雷，一抬眼就撞见李雷正用关心又无奈的眼神注视着她，李雷这眼神多多少少给夏月带来一丝凉意。咬了咬牙，夏月灌了一瓶矿泉水准备第三次上战场，来到林秀说的“跪”的环节。

下午十四时左右，三十八摄氏度高温，地面热得一个鸡蛋敲下去可以煎熟。一大对人就在地面上跪下来，仪仗队跟着过来，还是锣鼓喧天、钟乐齐鸣，平添了几摄氏度！

夏月偷偷抬眼望一下四周，竟然发现村道两旁树荫下还有很多人在看热闹，夏月心想：“大概她们是奉着神圣的使命出来检查孝子孝妇有没有哭喊，也挺难为他们了。”

这样一想，夏月就憋得慌，此时此刻欲哭无泪的她是绝对喊不出来的。尽管锣鼓喧天、钟乐齐鸣夏月还是隐约听到李秀的哭喊声。偶尔停止哭喊的林秀告诉夏月：“你如果跪得腿软可以就地坐下。”夏月心想：“就这样做下去屁股不是变成被煎熟的鸡蛋！”想归想，毕竟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夏月表面还是礼貌地对林秀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哭不用管自己。

偷眼看旁边除了林秀他们少数人坐在地上外，很多人是蹲在地上，夏月也就“入乡随俗”地跟着蹲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人们纷纷站起来，夏月知道是礼毕也跟着站起来。

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再把老人送到村外两公里路的交叉路口，已经结婚的男性跟着去火葬场，所有女性和未结婚的男性在交叉路口再一次跪拜送行后拐道回来。

夏月以为至此应该到一段落，没想到刚一坐下林秀就告诉她先休息一下，等去火葬场的人打电话告知差不多到村外时，就要斟一杯茶由林秀抬，夏月跟在后面到村外去迎接家公的灵魂回来，这时其他比较亲的宗亲也会跟在我们后面去村外迎接。

终于五叔公打来电话说差不多到村外了，于是一小队人由林秀捧茶在前面带路又一次走到村外。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大家在村外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见男人们回来，只听见五婶婆直接打电话骂她老公：“你有没有搞错，这么热的天气你早早打电话让大家在这里烤了一个小时还不见你们回来。”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到大哥李春手里捧着家公的照片走在前面回来，三婶婆走过来对夏月和林秀说：“你们两个要并排站着，四只手捧着茶盘，看到照片就要齐声叫你们公公来喝茶。”交代完毕三婶婆退回三线。

终于把家公的灵魂（照片）迎回家，夏月看着人去房空的老房子和家公的照片，在心里想：“这里的老人家你们都放心去吧，甭管你们的子孙对您老人家生前有没有孝，死后这风俗都会给您把不孝子孙们整出孝来的！”

家公一切后事料理完毕，夏月夫妻俩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不过想到这几天自己表现应该会招来村里三姑六婆的背地里批评，夏月心里还是很憋屈。老公李雷这时绕着她腰的手不安分起来，她用力的拍了一下李雷的手说：“你还在孝期呢！”“那些繁文缛节是做给生人看的，管它呢！”李雷用力搂紧夏月说。

夏月舒了一口气轻声地对李雷说：“我这个人不贪心，能得一人心，足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