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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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缠绵,穿林打叶声。
不远处的树丛里,叽叽唧唧,几声鸟鸣戚戚。山雨划过草叶,啪嗒啪嗒地响,我喜欢这样的安静。
夜里值守,一杯绿茶在我的案头,香气袅袅。仿佛山涧氤氲,有清风与晨露的味道,也有烟火与沧桑的味道。然后我盯着两三枚茶叶,在杯子里浮沉,好似过滤了人的一生。
“昨天下午炒的,自家茶叶山上采的。”一直未有交集的一个学生,送我一盒茶叶。盒子上写的是“雪水云绿”,自己家的茶叶地,摘点,做点,一般包装都用这个牌子。
雨夜的街头,远远地,我看见国棋站在转角的店门口张望。他约我见个面,在他同学开的饭馆,等我下班之后。
“老师没开车啊,那本来我可以接你一下。”他有些腼腆地迎着我说,好像辜负了什么似的,“吃点什么?我点了个鱼头豆腐,你再看看。”
“简单点,又不好喝酒,下午刚打了疫苗。”我朝老板娘点头示意,这是个年轻的女人,瓜子脸,短头发,她坐在吧台边烤火。我绕进后厨,跟小林打招呼。小林,厨师兼老板,也是我学生。此刻他正往锅里放盐卤豆腐,大火烹煮的鱼头,沸腾在白汤里,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再点几个,老师,你看看。”国棋又叫我点菜。
我顾自坐下来。
他又喊小林点,小林喊他女人,女人这才站起来。“小毛蟹红烧锅仔,再搞个菜梗头吧。”
我们坐下来说话。
这个叫“国棋”的同学,现在经营着分水镇上一家的书店,是新华书店的代理,在分水高中新大门右拐。他面貌清秀,面色红润,身穿一件休闲西服,自带一股书生气。
“刚做起来,人头不熟,挺难。”国棋直言不讳,“资料不带一点,有点难维持。”他递过来一瓶椰子汁。
我一边吃菜喝汤,一边帮他理思路,一方面要人气,接人缘;另一方面按商业模式操作,大小须有利润可赚才好。显然,做生意,与人打交道并不容易。国棋看上去有些担忧,也略显拘谨。
“资料都要订一些的,基本按学生基础来,实用一点,最好打六折。”我也没多少干货和实操,“可以先送过去,让他们看看,顺便接触一下。”
有人进来要了盘炒粉干,打包;又有人点了两斤小龙虾,要了几瓶啤酒。小林进后厨忙,国棋喝着王老吉,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慢慢来,先积攒点人气。”
我好像觉察出了点什么,又说不清。或许,我想说,是怎样的生活造就了他敏感的气质,而又敢于迈出最难得的第一步。十分用力,却摸不着门的工作,拼命争取却功亏一篑的时机,小心翼翼仍然办砸了的差事,每一处坎坷,都在提点自己,智慧不足,才能缺失。
我又想,其实为了明天的生活,他已经打开了自己,就像小林一样,从街头夜宵做起,交点摊位费,搭一个棚,摆几张桌凳,炒面,锅巴粉干,鸡爪鸭头,生意辛苦但有赚头;现在又付房租,有了自己的店面。
泥泞就是这样,初始的时候总是感到两腿格外的沉,每走一步路都觉得艰辛,都不容易,但毕竟干得开心有奔头,我心里替他们高兴。
夜色渐深,小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临街的饭馆旁,只看见卖菜饼的老头,还在蹲守。
“值班要起早,你们多坐一会聊聊,下次空了聚。”我有些困,起身先告退了。国棋送我,叫我等一下,他冒着小雨,跑向停在斜对面的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盒茶叶给我。
“昨天下午炒的,自家茶叶山上采的。”他怕我不收,赶紧说了一句。我也不怕难为情,拎着走了。
我打开包装盒,看着四个绿色铁罐,我安静地想象着:一片叶子,和数不清的叶子,在背篓里相遇,跟随头发渐白的男人,翻过一座山,趟过两条河,然后在竹编上晒,在大锅里烘焙,最后落在我的青花瓷杯里。
这才想起,他为什么送我茶叶了。
走吧,不要回头,明天将是可以掌控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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