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卒是一家公司老总,管着四五百人,平时很风光,很威武。不过这些日子他却威武不起来了,整天魂不守舍的,晚上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他的身体眼瞅着越来越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事情并不复杂,纪委接到了很多举报,都是关于李卒的,于是进驻公司调查。
李卒一下就慌了,他做的那些事如果全都查实了,估计能把牢底坐穿。他的心情糟透了。
很多人开始故意疏远李卒,他的应酬越来越少,现在连请他吃饭的人都没了。
这天晚上,他无事可做,坐上一辆出租车,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转来转去,最后竟然来到了西郊。
路的南边有几排平房,和一个高高的烟囱,这里是整座城市的终点站——火葬场。
李卒看了看门口的牌子,连说了几声“晦气”,然后催促司机赶紧离开。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前面,有一大片树林。李卒想撒泡尿,就下了车,让司机走了。
树林里传出一只鸟孤独的叫声:“嘎!嘎!”正是那只一直在他家楼外面鸣叫的鸟。
这只鸟沟通了梦境和现实。
李卒走到那片树林的边上,撒完尿,提上裤子,刚要返回路上,却看见一条羊肠小道,一直伸向树林的深处。
李卒鬼使神差地顺着它走了进去。
天上悬着很多黑色的云。
树林里暗极了,但是李卒能看见那些树光秃秃的,都枯死了,像一具具干尸。地上布满了深深的坑穴,不知道是谁挖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好像是一些刚刚挖好的坟坑。
李卒不知道这个树林有多深,越走越害怕,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紧紧抓在手中。
突然,李卒听见树上有响动,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他举起石头猛地砸过去,竟然准确地打中了那个东西,它一下就掉了下来。
是一只松鼠,它的脑袋已经碎了,血淋淋的。
李卒小心地跨过这只死松鼠,继续朝前走,终于,看到了依稀的灯火,于是飞快地奔跑起来。
李卒跑出树林,看到了一条街道,两旁是一些店铺,不过好像停电了,里面闪烁着幽暗的烛光。
有一些人在街道上走来走去,他们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表情也木木的。
李卒感到这是一个小镇。为了核实一下,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婆的电话。他老婆是城管,正好管西郊这一片,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于是他问:“环城西路旁边有一大片树林,你知道吧?”
“知道。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穿过这片树林有一个小镇你知道吗?”
“你做梦了吧,树林那边是个湖,哪有什么小镇!”
李卒惊愕地四下看了看,陡然感到这个小镇有些鬼气森森。
老婆肯定弄错了。如果这个小镇只是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说它是个幻影,那还有可能;现在,他已经脚踏实地走进了这个小镇,它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呢?
李卒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继续观察着街道上的人。
他渐渐看清,这些行人并不都是穿着现代服装,有人竟然穿着古代的衣服!难道这里住着一个拍古装戏的剧组?
突然,李卒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弯腰查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条街道上,到处都扔着血淋淋的器官,不知是人身上的,还是动物身上的,由于被行人踩,被车轮轧,很多都变成了血饼。
李卒纵身一跳,闯进了路旁的一家店铺,想跟老板打听一下情况。
店铺里点着一排蜡烛,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它们都在摇摆不定。店里出售的竟然是女式服装和化妆品,各个朝代的衣服都有,尤其是清朝宫廷女装,穿在塑料模特儿身上,显得很怪异。
一个黑唇女子在蜡烛后面问他:“你需要点什么?”
“我随便转一转。你们还不打烊吗?”
“我们刚刚上班。”
“天都黑了……”
“没错,天黑了我们就上班了。”
李卒越想这句话越不对头,正想着退出去,迎面却有个人走进来。当李卒看清她的面目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竟然是张妙!
张妙是李卒的情人,一直想和他结婚,可是李卒找各种理由一拖再拖,去年七月七日张妙彻底绝望了,喝下整瓶的安眠药自杀了。
张妙看到了李卒,也愣了一下。
李卒傻傻地望着她,说:“你……”
张妙笑了笑,说:“我来买管口红。”
然后她和李卒擦肩而过,走到柜台前,挑选了一管黑色的口红,付了钱之后,转身走过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张妙匆匆走出门,拐个弯,不见了。
李卒惊骇地问那个黑唇女子:“你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那个女子用长长的指甲弹了弹蜡烛上的火,轻轻地说:“我们都是冤死的。”
接着,她抬头看着外面说:“你看这个老头,他一九八九年死于械斗;那个穿花袄和绣鞋的女人,一九四八年死在乱棒之下;还有穿囚服的那个,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他南宋建炎年间死在大狱里……”
李卒不关心这些,他用讨好的口气试探地问:“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那女子打量了一下李卒,说:“你得把你的良心留下来。”
“我的良心?”
“这世上有善心,恶心,花心,爱心,佛心,鬼心,忠心,反心,恒心,玩心,孝心,忍心,伤心,雄心,贪心……总共一百三十六颗心。你的良心变质了,必须摘下来,扔到大街上,让行人在上面踩来踩去。”
李卒后退几步,猛地转过身,逃了出去。
有几个人立即从不同的方向朝李卒走过来,他们正是那个死于械斗的老头,那个被乱棒打死的女人,还有那个瘦骨如柴的古代死囚……
李卒寻个空当,撒腿猛跑。他不时地踩上一个血淋淋的器官,几次差点摔倒。
街上的行人全都转过身,紧紧盯着他,直挺挺地包抄过来。
李卒感到自己跑不掉了,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这时,一个女人的手掌一下拍在李卒的屁股上:“三更半夜不睡觉,瞎喊什么?”
是李卒的老婆。
李卒揉了揉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嘭嘭嘭”有人敲他家的门。
李卒披上睡衣去开门。
进来的是两名警察,一双银色的手铐铐住了李卒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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