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花开|短篇小说

许多年以后，每当我听到关于伟大理想的话题，就会想到那个遥远的傍晚，我和小美在村子里的老槐树底下，一起求索人体的某个部位如何开花。

夕阳很红，像愤怒的孩子们的脸，白江被四嘎他们围堵在放学的路上。

“白江，你为什么上课时碰掉我的铅笔？”

“白江，你为什么吃动物饼干时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也不知道给我一块，是想看我流口水吗？”

“白江，你为什么总是盯着小美看？她现在都不爱理我了。”

……

白江的罪名一个接着一个，四嘎他们越说越来气，有几个人开始推推搡搡，用肩膀一下一下地顶撞着白江，眼瞅着就是一顿怂揍。

白江有四个姐姐，从小被她们宠着、哄着，他没有机会学会打架，等到上学时，才发现缺失的这一课永远无法弥补了，无数次的实战把白江毫无争议地推上‘挨揍大王’的宝座。

可是今天的白江很反常，没有像以往一样‘低头认罪’，而是故意挺起腰，梗着脖子，看上去比平时高了一大截。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仰起脸，用鼻孔对着他周围的一群人。

完全没把众人放在眼里。

四嘎不愧是‘孩子王’，看出了不对劲儿，试探着问：“白江，行啊，今天够牛气，是跟谁学武术了，还是……”

白江可没时间听四嘎瞎嘞嘞，没等说完就打断了他：“我加入虎子他们了！你们打我，虎子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字正腔圆，底气十足。

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四嘎他们惊恐地互相对望着，用眼神飞快的交换着密码，然后同时点了一下头，四散而去。

白江得意地笑了，迎着夕阳，牛逼的不行。

白江所说的虎子就是我。

我自小身体很壮，能打架，鬼点子又多，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孩子王，有了属于自己的‘群’。

白江回到我们的群时，逢人便讲，把四嘎被吓跑的桥段演绎的风生水起、山河变色。

我甚至都分不清故事中说的是我，还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小小的自尊极度爆棚，觉得自己牛星闪闪。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秋哥！

秋哥比我大几岁，是另一个群的王。

他有无数的秘密，让我觉得神秘而高冷，在他的光芒里，我这颗小小牛星不再闪亮。

秘密1

秋哥他们爬树掏鸟蛋时，不是把鸟蛋装进口袋，而是含在嘴里。

没有掏过鸟蛋的人，是无法理解其中奥妙的。因为你不知道爬树多么艰难，鸟蛋多么爱碎，放在嘴里又是多么安全。

秋哥可真了不起，他们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法子呢？

秘密2

他们撒尿能滋过墙头，还能用强劲的尿柱在墙上写字，有人写‘一’，有人写‘大’，还有人一泡尿能画一幅山水，我羡慕的要命！

秘密3

他们的小鸡鸡好大呢，一只手握上去，只能攥住一大半，还有一截露在外面，比我的‘小桑椹’可大多了。

更神奇的是，他们来回搓弄鸡鸡，里竟能喷出‘牛奶’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真是好神奇？

秘密4、5、6、7、8……接二连三的秘密诱惑着我。

我一下觉得我的群无趣起来，毅然决定放弃我的王，加入他们。

“秋哥，带我玩儿吧，我想加入你们的群。”我可怜巴巴地恳求。

秋哥高大威猛，不爱笑，此时正在摆弄着一把鸟枪，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对着枪在说话：“去去去，你‘花儿’都没开，怎么带你玩儿？小屁孩儿，一边玩儿去！”

“什么，什么，开花儿？人怎么还能开花儿呢？”我觉得好困惑。

秋哥不耐烦地说：“跟你说话忒费劲，开花儿就是你的鸡鸡头从皮皮里翻出来，你行吗？”

我赶紧掏出小鸡鸡，把皮使劲向下翻，可刚翻开一小截，就再也不能动了，哪里像秋哥他们那样，能露出蘑菇似的头，威风凛凛。

秋哥的话戳中了我的自卑，我草草收起鸡鸡，充满失望，小小内心无比忧伤。

从此，‘开花儿’成了我人生第一个伟大理想。

可问题是如何才能开花儿，我却一无所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让无助的我寝食难安。

直觉告诉我，这样的问题是不能问老师的，当然更不能问妈妈。

记得有次小鸡鸡痒，只是多挠了几下，被妈妈看到，就好一顿呵斥。

妈妈的表情特别吓人，好像鸡鸡那里是一片禁地，随便乱摸就犯了错误，变成一个坏孩子。

可是我很想开花儿，因为只有开花儿后，才有资格加入秋哥的群，和他们玩儿有趣的事。

我很着急，但是又毫无办法。

唉！我人生的第一个理想难道就这么破灭了吗？

我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又去死皮赖脸地恳求秋哥。

嘴像抹了蜜，说尽了好话，最后忍痛又加上3本连环画书，终于换来秋哥的秘方：“要想开花儿就要找个漂亮的女生，哄她开心，让她心甘情愿的和你玩‘打针’的游戏。你看白江和你差不多大，人家早就开花儿了，为什么？人家和姐姐总是玩儿这种游戏。”

我飞奔着找白江核实，还真不假！

哈哈，我如获至宝。

要说漂亮，谁也比不上我们班的小美。

她长得很白，没有长长的鼻涕，爱笑，笑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小辫上总是扎着红头绳，好漂亮呢。

尤其是她的屁股，那鬼斧神工一般的曲线，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那种美超越了全世界的几何图形。

我经常看着小美发呆，觉得往前数一万年，没有这么好看的人，也没有这么好看的屁股。往后数一万年，也不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和这么好看的屁股。即便是老天爷，也难造出两个同样的小美和两个同样的屁股。

锁定目标，我开始讨好小美。

我每天护卫着小美，经过一片池塘，到二里地外的邻村上学。

池塘里有浑身长满疙瘩的癞蛤蟆，还有讨厌的水蛇，小美最怕它们，我总是走在前面帮她探路。

我给她抓蚂蚱，采各种颜色的小野花，趴在地上让她骑大马。

我给她粘知了，捉蜻蜓，去麦场看露天电影时替她占座。

捉了引火虫，将那一点萤火揪下，贴在小美脸上，淡淡的绿光让漂亮的小美变得阴森恐怖，像个可怕的鬼。路人吓得大声尖叫，四处逃窜，我和小美乐成了一滩泥。

我和小美就像鱼离不开水，瓜离不开秧。

我每天和她黏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

我时时刻刻记得哄她开心，盼望着有一天和她完成打针的游戏。

这时，我群内的伙伴儿们开始声讨我，每天低三下四地哄一个小女生，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我心中藏着秘密，又不能告诉他们，我强忍住委屈，坚持不让眼泪掉下来。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委屈地藏起一个秘密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我依旧哄小美开心，哪怕我的群散了，哪怕我不再是王！为了理想，为了开花儿，我都不在乎！

就这样，一直到一个傍晚。

我抓了蚂蚱烤熟了喂给小美吃，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在老槐树下荡秋千，我掏出了好久都没舍得吃的糖，心甘情愿地递给小美。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含着糖、嚼着蚂蚱是怎样的味道，但我确信一定很好吃。因为我看到小美笑成了一朵花，然后饱含深情地对我说：“虎子哥，你对我真好，以后我就听你的话，叫我干什么都行。”

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美，我高兴的想哭：“好，我们去玩儿打针的游戏。”

废弃的羊圈里，铺上软和的麦秸，小美的屁股像一座山峰一样赫然呈现在我面前，就算我们数学老师也画不出这么好看的曲线。

我随手掐了一截窝瓜的藤枝，修理成针。

在扎下去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秋哥的话，玩儿打针游戏时不是扎屁股，而是前面。

唉，光顾着高兴了，险些铸成大错。

我赶紧让小美翻过身来。

真让我失望。

小美前面，没有小鸡鸡，光秃秃的，只有一条细沟沟。

一点儿也不漂亮。

我拿起藤枝做成的针，对着沟沟扎下去。

全村回荡着小美凄厉的惨叫。

我挨了爸爸一顿结结实实的臭揍，小美从此以后再不理我，但是我无怨无悔！即便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后悔，当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我会很自豪地说：“有个少年，为了心中的理想曾经是蛮拼的！”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打针’其实是男女交合的隐喻，直到现在村子里还用是否‘开花’来判断处男。这样鉴别，我觉得有点道理，但肯定不科学。

在悲壮中，我静等花开。

一天，两天，三天……

可是令我失望的是，我并没有等来花开。

半个月过去了，我的鸡鸡，依旧如故！

我无比懊恼，用力翻拨着不争气的鸡鸡，拍它、拽它，想直接把鸡鸡头拽出来，直到痛的我流泪。

疼痛、委屈、失望一齐涌上心头，我觉得我的人生悲哀极了。

小美不理我了。

爸爸的一顿臭揍。

花开无望……

我以为我已经完全跌到了谷底，但是生活很快告诉我，有时候别那么悲观，因为真正让你悲观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第二天刚一醒，我就看到了鸡鸡对我的强烈的抗议。

由于昨天粗暴的搓弄，鸡鸡头的皮皮肿的像个胶皮圈儿，一碰就痛，撕心裂肺，就连尿尿都成了问题。

对开花儿这件事，我彻底失去了信心。

怀着失落，结束了小学，同时结束的还有我的第一个人生理想。

初中，县二中。

县城比我们的小山村可繁华多了。

所有女生都像小美那么白，屁股也都有那么好看的曲线，胸脯像雨后漫山遍野的蘑菇一样耸起。

我的心情很快好了起来。

更令我惊喜的是，我的邻桌小曼。

小曼是全校公认的美女。

她身上的每个细节都美得天崩地裂，尤其那双眼睛，深深大大，像梦幻中的鱼群。

同学们给她起了很多绰号，“胸神”“大白腿”“小梦”等等。

当然，小曼还不仅仅只是漂亮这么简单，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更严重，严重到令校长抓狂。

那个年代，着装还比较保守。

可是，在其他女孩还不敢穿裙子的时候，小曼就穿着超短裤，甩动两条大白腿，晃着一对波涛走在校园里，光闪耀眼。

这让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男生们纷纷侧目，虎视眈眈。

追求的情书、纸条，像雪片一样飞到了小曼的口袋里、书桌里、背包里。

有人开玩笑说，这些情书如果放在一起都烧掉的话，足够温暖县城的整个冬天。

小曼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片瞩目，其他女生开始羡慕，开始效仿……

学校当然不会让这种势头蔓延，迅速展开了无死角、全覆盖的‘三反’运动，反奇装异服，反不健康读物，反早恋。

首先，男生和女生不能同桌。学校领导坚定地认为，让十三四岁的男生女生坐同桌，就如同把他们送上了床。

接下来查黄色书，禁奇装异服，最后是早恋。活动弄得轰轰烈烈，老师们废寝忘食，不舍昼夜。

其实呢，对反奇装异服，反不健康读物，多数同学还是支持的，但在早恋这件事情上，与老师的看法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老师眼中大逆不道的早恋男女，在同学中却是受到英雄般的膜拜。

可是，学校几时尊重过学生们的感受？学校的想法总是那么高冷。

事实上，还不只是想想那么简单，学校大张旗鼓地成立了‘捉奸’小分队。

小分队由校教导处带领各班的班主任，以及班主任安插在班里的‘特务’组成，唯一的任务就是捉拿早恋的男女同学。

捉奸小分队，会在周末、情人节，圣诞节，七夕这些特殊的夜晚集体出动，拿着手电筒去小树林、假山后、光线昏暗的大小角落，搜寻正在进行‘犯罪’活动的小情侣。

一旦抓获，将被通报批评，并通知家长，由家长和学校一起进行批斗教育，直至悔改。如死不悔改者，给予退学或记入档案的处分。

后来我就分析，现如今，医院男科生意兴隆；厕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铺天盖地。这一切，捉奸小分队居功至伟、功不可没。

你想啊，你在黑暗的大树后，怀里抱着姑娘，嘴里说着情话。

姑娘莺声燕语，软的像泥；你呼吸急促，小鸟硬的像铁。

突然之间，一道手电筒的光柱不由分说地照射过来，极度惊吓、恐慌，在心里留下永久的阴影，从此前列腺出了问题，成年后变成男科的忠实粉丝。

在学校这样的高压下，我仍然管不住看向小曼的眼神，我恨自己！

我每天用温柔的眼神偷偷地浇灌着小曼，小曼在我的眼睛里变换着各种形象。

有时穿的像个女兵，有时穿的像个护士，有时穿的像个警察，但更多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穿。

这些丧心病狂的想法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个纯洁的好学生，尤其是在面对小曼的时候，我会发自内心的脸红。

我和小曼不敢直视，慢慢学会了用耳朵去探查她的一举一动。

上自习时，小曼问同桌闺蜜：“你看过那种书吗？”

闺蜜明知故问：“什么书？”

“讨厌！”小曼生气地用手捅了下闺蜜，“还能是什么书，学校禁的呗！”

“没有看过，你看过？”

“嗯，有一本书叫《曼娜回忆录》，真受不了，看的浑身打哆嗦……”

什么？小曼竟然看这种书，我无比震惊，心中的女神，一下变成了恶魔。

我无比失望的一声叹息。

小曼猛的回头，惊恐地看着我。

当意识到秘密泄露后，立时飞起红霞，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一向傲慢的眼神再也不敢直视我。

下课后，我收到了小曼的一个纸条，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晚上，小树林等你。”

想谈判，威逼利诱，替你保密？我才懒得去谈，甚至我都不想和你再有任何来往，你太让我失望了！坚决不能去！

可是，可是……看着小曼可怜巴巴的眼神，我无法拒绝。

月亮很圆，树林很静。

我故意不说话，小曼更是尴尬的张不开嘴。

我们在月光中默默地走着，仿佛早恋的情侣。

就在这时，我们隐隐听到了说话声，接着一道手电光向这边扫来。

是‘捉奸’小分队！

被他们看见，我们还能解释清楚吗？请家长、批斗会……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拉起小曼的手，飞一样钻进了旁边的玉米秸堆里。

事发突然，我完全来不及体会第一次与少女牵手的美妙与冲动。

我脑子一片虚无，以至于在听到捉奸小分队离去脚步声之后，我的手还紧紧的和小曼攥在一起。

这时，我第一次对捉奸小分队产生了好感，希望他们永远不要离开。

这样我就可以和小曼一直躲在里面，在纯粹的黑暗中听着彼此的喘息与心跳，任凭外面时光飞逝，四季更迭。

我牵着她的手，在这青春萌动的一瞬间，走完一辈子，在时光的另一端，我和她白发如霜，相濡以沫……

正想的出神，小曼却猛的抽出了手。

我猝不及防，被她用力向前一带，顺势向她压过去。

我在拼命撑住的一瞬间，闻到了一股谈谈的味道，那绝不是玉米秸秆的味，是从小曼的脖颈里散发出来的，是香的，甜的，是令人迷幻的，若有似无的。

我的脸迅速火热起来，在抬起头的瞬间，又擦到了小曼比我更为火热的嘴唇。

这一刻，我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尿意，我猛然钻出秸秆堆，快步冲向了一堵矮墙后面。

可是我却怎么也尿不出来，我惊恐地以为自己得了怪病。

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人生体验，两腿之间不再细软，仿佛是钢筋铁柱一般，变得坚硬、挺拔。

鸡鸡奇痒无比，我开始搓弄，越搓越痒，越痒越搓，无解的循环。

突然，我后臀一紧，浑身一阵颤栗，紧接着鸡鸡喷薄而出，不是尿，竟然是和秋哥一样的‘牛奶’。

借着明亮的月光，我惊奇的发现，我的皮皮已彻底翻开，鸡鸡头像雨后的蘑菇，像狰狞的铁枪，在夜色中威风凛凛地昂扬着。

开花儿了！终于开花儿了！！我欣喜若狂，我终于有资格加入秋哥的群了。

可是，此时我已和秋哥远隔山水，秋哥也早已结婚成家，他们的群早就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