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葭起床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就去了奶奶的卧室,那里正在给奶奶沐浴,其他远亲近邻一干人等都在外面忙活着,只有三个姑姑在里面边哭着边给奶奶擦拭身体,龙葭走了进来,卧室里烟雾缭绕,奶奶躺在装满热水的大木桶里,大姑看她进了来,停止哭泣,对她说:“小葭,不怕吗?”
龙葭摇摇头,她走过去,拿了一块毛巾,沾了水,擦试奶奶的额头,时间的抚慰剂,已让她心境平静了许多,慢慢接受了奶奶逝去的这个事实,但她心里的悲恸依旧无以释怀,愈加悲伤只能愈加坚强,龙葭心想再也没有什么事会让她落泪了吧!
要说给龙葭奶奶净身也有徐青青的份,可她可不想揽这份活儿,她感觉瘆得慌,此时的她正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向来奉承的人们夸耀自己的儿子多听话成绩多好。
净身完姑姑们把奶奶抬上床,帮她穿衣打扮,五领三腰穿完,又盘好了头发,幺姑要给奶奶化妆,龙葭说她来吧!幺姑问她可以吗?她坚定的点点头,她只是想把奶奶化成她记忆中最美的模样,她接过姑姑的化妆笔,一点一勾的轻描着,这时其他人可以进来帮忙了,他们把木桶抬了出去,把卧室收拾干净,再把棺材抬了进来,三个姑姑在一旁念念有词的哭着,阴阳先生举着木剑煞有介事地挥舞,屋里的人进进出出,很是嘈杂,而龙葭对周遭充耳不闻,一心一意的描绘着,终于妆化完了,奶奶脸色活络,像有了生机,只是睡着了而已,细微观察奶奶嘴角还存着一抹笑意,奶奶一定是在做一个美妙的梦吧。
化妆花了很长时间,人们看到她停笔,知道结束了,迫不及待地把奶奶抬进了棺材,棺材里摆好了一应物具,就在要合上之时,龙葭忙说等一下,她低头抚摸奶奶的发丝,最后看了奶奶一眼,不管多不舍,棺材终究慢慢合上了。
人们把灵柩抬到灵堂放好,点上长明灯,亲属们披麻戴孝完毕,就跪在灵柩旁哭起来,龙葭和姑姑们跪在一起,姑姑们唱着哭丧歌,她没学过这些,唯有低头沉默着。不久徐青青也穿戴好跪了下来,她也没学过哭丧歌,就装模作样哭着,不过一滴眼泪也没流,嘴里喊着些什么“妈妈啊!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儿媳不肖”之类的话,她虽然不会哭,但喊声比谁的都大,惹得其他人不停侧目看她在搞什么鬼。龙葭跪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后妈鬼哭狼嚎,就悄悄溜出了人群。
走到窗口,才发觉已是黄昏,她趴在窗台上,看到远处太阳余晖在静谧的河水上荡漾,像无数金灿灿的精灵在欢快的跳着舞,河两岸田野里一片枯黄色,牛儿低着头吃草,鸟儿则从河谷这头飞到那边,又从那边飞向这头,几经周转,不知疲倦。她觉得这河谷大极了,像可以容下天地万物,她像找到了灵魂的归宿,终于,她要拥入它的怀抱,她来到河边沿着河堤向下走着,河谷里的微风混杂着田原清新的味道,她沉醉于此,清澈的河水静静流淌,波浪撞击河堤谱写出一首清脆悦耳的曲子,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她忘却了悲伤,忘却了嫌恶,什么也不去想,享受着这纯粹的田园风光给她带来的心灵上的慰藉。
龙葭没发觉对岸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一齐淌过了河,翻上了她这边的河堤,郑大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发觉一个穿着白麻丧服的女生朝这边走来,他甚是奇怪,定睛一瞧,这不是龙葭吗?他远远叫了句:“嗨,龙葭,你要去哪儿呀?”他心里嘀咕她怎么披麻戴孝地一个人在这里溜达,联想前日班主任对他说的话和她消沉的状态,他担心起她来,她不会要做什么傻事吧?
龙葭这才正眼瞧了前方这个人,心想怎样会在这儿碰上了他,真是不走运,游玩的兴致瞬间没了,她犹豫着是不是往回走回家去,可想到后妈那副做作的模样她还不如待在外面,她不想和郑大龙说话,可还是回了句:“不去哪儿,就随便走走。”
这时郑大龙和他的小妹已经走近了,停步挡在龙葭身前,龙葭不得不跟着停下来,“嗯,那你天晚了记得回去哦。”郑大龙说道,他很想陪这位新同学走走,不过他能从她的眼神感觉到无端地嫌弃。
“好。”龙葭回道,说着两个人就朝相反的方向走了,郑大龙看着龙葭瘦弱的背影渐渐远去,他还是放心不下龙葭,就低头对妹妹道:“小妹,你去把咱家的牛儿赶回家,我陪那个姐姐一会儿。”
“你又在外面贪玩,我回家要告诉妈妈,”小妹说道。
“这是个正事好吗,妹妹,你最听话了妹妹,快把牛赶回家。”说完郑大龙就转身追了上去。
“你对我们这里不了解,我们这儿疯狗可多了,我给你当保镖吧!”郑大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龙葭停了下来,皱皱眉,使劲咬咬嘴唇,感觉这人真是胡搅蛮缠,郑大龙已经追了上来和龙葭并肩,他装模作样地挥舞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棍子,不等龙葭开口就急声说:“你怎么穿着孝服出来呢?”
龙葭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白麻孝服,她摘了头上的孝帽拿在手里。
郑大龙拿着棍子模仿孙悟空挥舞金箍棒,别说他还真有两下子,棍子像风扇一样在他手里转来转去,他这通操作成功吸引了龙葭的注意,郑大龙停下手中的动作,“你别看我们这个河滩一马平川,其实它里面藏龙卧虎,附近有片沼泽都不种庄稼,因为它的泥沼深不见底,没人敢进去,曾经有个胆大的人在沼泽边缘逮到一条黄鳝,那黄鳝可大了,有我手臂这么长。”郑大龙举起自己的手臂,“像条蛇一样,还有在南边有片洼地盛产贝壳,那贝壳有我拳头这么大,在它旁边呢就恐怖了,那里有个水蛇窝,好多水蛇在那里出没,所以那些贝壳都没人敢去捡,而在北边有个出水洞,那里的水又清又冰凉,即使到了枯水期那里也是水流如注,听老人们讲那是山脉里的水通过暗道在河边流下来,是正宗的山泉水,那泉水可甜了,我们这儿酿酒都用那里的水,而且山泉流进河的那条沟里鱼也很多,不过大的都被人捕捞完了,它里面有种鱼通体青蓝色,尾巴像飘飞的裙摆一样可好看了!”
龙葭停下脚步,接着蹲了下来仔细朝河里看去,“这里面有鱼吗?”她问郑大龙。
“有的,只是这里水流太急了,你看不见。”郑大龙道,“要不我带你去我说的那条小沟吧,那里能看见,而且还好抓哩!”
“这里捉不到吗?”龙葭问道。
“这里没有渔网,不好抓。”郑大龙接着说,“跟我走吧!龙葭,那边离我们很近一会儿就到了。”郑大龙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还有点不习惯。
龙葭起身,跟随郑大龙朝田野深处走去,他们不久就到了郑大龙说的那条小沟,沟有一米多宽,水流清澈见底,沟边长满水草,郑大龙使劲一跺脚,好多小鱼就从水草里快速窜出来,“我没骗你吧。”
郑大龙说:“下面看我为你表演,徒手抓鱼。”他得意地脱了鞋,卷起裤腿踩进沟里,水淹过他的膝盖。
“真的能抓到吗?”龙葭有点不敢相信。
“相信我。”郑大龙轻声道,然后对龙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吓跑了鱼儿,郑大龙把双手围向一处水草,然后出其不意地猛然合上双手,不想一条两指宽的草鱼从他指缝间溜了出去,龙葭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比郑大龙还着急,“鱼跑了!”
郑大龙伸直腰,摘掉手上的水草,“可惜,差一点,没事,慢慢来。”
接着郑大龙又向一处水草伸去魔爪,“这次一定抓道。”龙葭期待着他的表现,又是刚才的套路,郑大龙双手合上的一瞬间,他知道有了,“抓到了!”他把手里的水草和鱼一同捧放在龙葭脚边,两只两指宽的鱼儿在干燥的地上蹦来蹦去,郑大龙指指远处,“那里有个瓶子,把它拿过来把鱼装里面。”龙葭照做,装完鱼,龙葭道:“我也试一下。”
“这里水挺深的,低下淤泥也多,你不怕把你弄脏吗?”郑大龙担心的说。
龙葭已经开始脱鞋了,“不怕。”说完她卷起裤腿也踏进了沟里,她像淤泥中绽放的一朵莲花,白嫩的肌肤和这乡沟野田混为一体,郑大龙还是不放心她,“真没事吗?”“没事”龙葭说。
她有模有样的学着郑大龙捉鱼,没想到也捉到了几条,她开心极了,她还捉到了郑大龙说的那种青蓝鱼鳞的特别的小鱼,郑大龙眼看天已经渐渐沉了下来,他对龙葭说,“你该回家了吧!天黑了。”
“不想回。”龙葭伸直腰身道,郑大龙坐在田坎上数着塑料瓶里的鱼,“差不多有二十只了,你不回家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他们可不管我。”龙葭这时也出了沟,看着他们抓到的鱼,“有这么多了吗?”她又数了数,“我不想要这么多。”说完他拿过瓶子到了沟边,把鱼儿一条一条倒进沟里,“你想养几条?”郑大龙道。
“一条。”
“为啥?”
“一条陪我就够了。”
“那谁陪那条鱼?”
“我啊!”
“你又不是鱼,怎么陪它,只养一条鱼很容易死的。”郑大龙道。
“那养几条?”龙葭问他。
“四条吧!成双成对。”
“不,我只养一条,就养这条蓝色的鱼。”龙葭坚定道,她想一条鱼也能过得很好。龙葭说完毅然把瓶里所有的鱼都倒了出去,只留下那一条孤单的鱼儿。
“我送你回家吧,晚上怪凉的,你裤子都湿了吧!回去换换。”郑大龙道。
龙葭坐在田坎上,呼吸着清风送来的谷桩的味道,她朴实美好的归宿进了一只讨嫌的恶虎,可她还是不得不回去与它为邻,她总不能在这冰凉的地上和衣而卧,虽然她真的很喜欢这片有趣的田野,她起身跟着郑大龙一齐走上河堤,今晚夜空纯净,只有一轮圆月悬挂苍穹,朦胧的月色洒在冰凉的河水上,像千万两碎银倾泻于河滩,河堤伸延进黑暗中像没有尽头,唯有前方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指引着他们的方向,“小心路呀,别摔了。”郑大龙叮嘱道。
“你家在哪?”龙葭问道,郑大龙回过身,朝下游对岸一方密集的灯火指去,“就在那个村子。”
“那你不是走相反的方向吗?你回去吧。”龙葭说。
“我先送你回去,你不熟路,别走丢了。”
“我晓得路,我又不是白痴。”龙葭道。
“跟我走吧!”郑大龙坚定的说,“黑灯瞎火的,真的不安全,要是料到要有夜路,我就带只手电筒了。”
龙葭不想郑大龙送他,但此时她也无话可说了,他跟在郑大龙后头默默走着,田野里的虫鸣一阵一阵,河摊上白色的鹅卵石反射着微光,渐渐前方的灯光更加明亮了,他们听到远处有人在叫龙葭的名字,“喏,有人叫你了,我送你到这儿,快回去吧!”郑大龙道。
“嗯。”龙葭答应,“慢走。”
“嗯,再见龙葭。”
龙葭向前走去,郑大龙看到她上了马路才放心回家,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晚空灵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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