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我感觉心情稍微好些了。这是整艘邮轮上最豪华的餐厅,大厅内的装潢以及播放的古典音乐我都只有在电影中见过。天花板差不多有三层楼高,中心的水晶吊灯射出的光线穿过玻璃阵列、让人眼花缭乱。这里坐着的大部分人都不是来吃晚餐,他们更多地是在享受着饭后茶余的闲聊时光。矢月不止一次指着那些衣着华丽的人向我问道:
“姐姐、快看那个人的衣服!”、“那种颜色我也好喜欢啊……”、“姐姐穿肯定很好看,但像我胸这么平的话就没有办法撑起来了、哼…”
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了我们这一桌是全员便服。虽然上船时有要求说至少带上一套正装我们也照做了,但谁也没有想到要在吃晚饭之前换上。在这种嘈杂热闹的气氛中,我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些了。虽然觉得对十绫和爷爷有些不好意思,但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没有办法悲伤起来的。
我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奶奶身旁、爷爷的那支酒杯上。爷爷平时没有喝酒的习惯,只有在团聚的时候才会酌上一口。此时玻璃杯拳头大小的空腔中,只注入了两厘米左右高度的葡萄酒。我本来想抢下这个倒酒的任务,但是失败了。奶奶大姨和母亲都在,这样的事情完全轮不到我来做。但是葡萄酒只有那么一点,如果硬要把药水加进去的话,肯定很容易被发现吧?这是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而且,现在我是正好坐在爷爷的对面,左边是矢月、奶奶,右边是母亲和大姨。
我的妈妈一直是个很敏感的人,自从上次我找她谈过之后,我就发现她有意地在减少我和爷爷奶奶独处的时间。总是说自己有什么想要看的东西把我拉走,但是实际上却随处逛了一圈、连店面都没进去就回来了;又或者是在我准备和爷爷奶奶回房间的时候说自己有东西忘带了跟上来、实际上却是第一天中第一次去他们的房间。我能够理解她的苦心:家人一起出来玩是最难得的,要调和不同年龄段之间人的喜好差异,所以她才不想让我因为无谓的担心而毁掉了旅途。
我不知道要一个人接受一个比预想要坏得多的结果有多难,但一定不会很容易。
我望了望坐在窗口、装得煞有其事的样子看着一份外文报纸的十绫正坐在那里。他的存在给了处于尴尬境地的我几分猬集,同时他的处境又让我羡慕:靠窗户的全景玻璃外是没有走廊的、直接就能够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他今天也是独自一人。
真好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首先,让我们为从国外学习顺利归来的真优干杯!”
“诶?谢谢!”匆忙中我赶紧举起了装着果汁的杯子,但完全没有尝出味道。
爷爷的酒杯空了,但大姨很快就从桌子底下拿出了酒瓶、给他续上。
“一个人在国外真的是辛苦啦…没有人陪在身边、又是在那样乱的地方……”爷爷感慨道。我去留学的国家因为法律规定是可以持枪的、恐怖袭击也时有发生,但只是新闻这样报道,校园里基本上不会发生危险的事情。
“不过真优从小就既听话又懂事、像个小大人一样,不会有问题的。”奶奶带着笑意看向我,不知道昨天我去找她的事情有没有被包括在这赞美之中呢?
“不要再讨论我了啦…矢月不是也考上了和我同一所中学么?应该好好表扬她才是…”
我当年就读的中学现在在市内依然排名第一。
“也是,祝贺!”
“为你而骄傲!”
“哈哈哈,各个方面我都不会输给姐姐的哦~”矢月向我举起了杯。平时的话我可能会用手指戳一下她的额头,但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了。我还在想着怎样能在她们不察觉情况下让爷爷把药喝下去。
十绫那边的菜已经上来了。竟然是一整只烤乳鸽……看着他用刀叉吃得津津有味,不管是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的我实在有些羡慕。
在爷爷的酒杯再一次见底的时候,我突然地站了起来、干巴巴地说道:
“爷爷、让我来帮你倒酒吧。”
桌上的人都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爷爷的脸上先绽开了笑容:“好啊!”
他把空酒杯放在桌上,用转盘转了过来。在大姨第一次倒酒的时候,葡萄酒瓶的木塞还插在上面。我的计划是,在取下木塞的时候装作太用力把塞子掉在地上,然后在俯身下去捡的时候把药水倒进酒瓶里。这样一来,所有在这之后喝过酒的人都会出现同样的症状,反正对身体没有害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是当酒瓶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母亲已经帮我打开盖子了。此时再也没有别的事情比这还要让我惊讶了,五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是等待着神职人员把圣餐递到他们手中的信徒。我连把小瓶子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只好接过了酒瓶、直接倒进了酒杯里。深红色的液体流出瓶口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广告里常有的画面:酒先落入杯底、然后在反冲力下又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但我并没有看到,一条没有生命的直线缓缓落入杯中,随后化为了逐渐扩大的平面。
“够了够了!哎呀、喝不了这么多啦!”爷爷笑着挠了挠头。
其实我也只想倒一点的,下次倒酒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但这可能是我为您最后一次倒酒了,就让孙女尽到她应有的职责吧。
我悲哀地想。
结果,我并没有找到任何机会下药。母亲也在爷爷奶奶的套间一直待到我和矢月都钻进了被窝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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