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短,有始无终。
1937年,南京沦陷。
沈知书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她时而睡着,时而清醒,恍恍惚惚地说些梦话。
“余令,余令——”沈知书从梦里惊醒,此时屋里暗沉,余念欢刚沮丧地从邮局里回家。
“娘,邮局的人说不给寄......娘,也许爹爹那支队伍没有去南京呢。 ”
“……念欢,你去把柜子里娘的首饰拿来,我亲自去一趟邮局。”
沈知书艰难从床上坐起来了——怎么可能没有去南京?他离开的这几年,她四处打听到他几番周转,打了几场战,去守了南京城。
她日夜提心吊胆,跪地求佛保佑,但没有用……最终还是传来南京沦陷的消息。
沈知书病殃殃的,在余念欢的搀扶下又去了一趟邮局,“师傅,你看些钱,能把信寄到南京去吗?”
“沈女士,不是我们不给寄……只是这眼下南京沦陷,全城都是那日本鬼子。你今个儿就是给千金万金,这信也送不去南京呀!”沈知书愕然,挣开余念欢的手,跌落坐在邮局门前,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送不去呢……”沈知书低垂着头,眼里朦胧。
“娘,天意自有造化。没准爹爹是那个万幸的人,活着呢!”念欢手足无措。印象里那么坚强的母亲——父亲走后,母亲独自拉扯自己长大。偶有媒婆把她当作寡妇上门说亲,她也一改温柔形象,别人一提起再嫁二字,一不做二不休,将人赶出门去。
“我有丈夫,他好好活着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没见到骨灰,决不再嫁!就是见到了,我也随他去了!”后来那些年里,直至新中国成立前,数个媒婆踏破门槛来说亲,沈知书也决不同意,她一直说“我有丈夫!”
1987年10月15日,台湾当局宣布开放台湾居民到大陆探亲。那日,在这些大陆游子里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虽步伐颤颤却气宇轩昂,他一出现,记者就冲他使劲拍照。
“余先生,请问您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定居大陆您妻子的故居?”
“余先生,请问您这么多年在台湾,有没有想过大陆的妻子?”“余先生—— ”记者提问声滔滔不绝,余令充耳不闻,径直去了沈知书的墓碑前。
沈知书的墓碑简陋,几个石方块儿和小土包,坟上杂草丛生,里面寄居着他的结发妻子。
“怎么连照片都没贴一张呢? ”余令长满皱纹的手拂过石碑,觉得好生凄凉。
“余先生,沈女生一生省吃俭用,未曾留下一张照片。不知道余先生结婚时是否和她合照过?”
有年轻女孩记者提问。
余令恍惚,合照?原来他们结婚那些年里,他都不曾有和她一张合照。
“余先生?那您还记得沈女士的样子吗?”
余令不搭话,他想起几十年前,那个烽火狼烟的时代,大好河山笼罩在炮火下,一切都是支离破碎。
唯有那个提着行李,穿白色旗袍的女孩,端庄安静,愣愣地站在门前,那么美好。
世人都以为他们爱的深沉,是对磨难多多的夫妻。可是又有谁知晓,丈夫不曾爱过妻子一天,哪怕在战场苟且偷生地活下来偷偷转移到台湾……
不曾寄信,不曾回复。
余令双眼朦胧,艰难开口: “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1960年。”
1960年,大饥荒的第二年。
那个叫沈知书的女人,一生省吃俭用,辛苦拉扯大女儿并将其送到国外念书,还未曾享用过一天福气。
那瘦瘦弱弱的小身板,走了许多路,行了许多桥,问过许多人。
“我的丈夫,大概这么高,很英俊,你见过他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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