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姑娘的大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秀兰,寓义秀外慧中,兰质冰心。不过,在那个穷苦的年代,名字的意义也许也只是个代号吧,因为贫穷让人无暇去顾及更多名字的含义。生于那样的年代,人们想的更多的是物质层面的东西,是如何填饱自己瘪下去的肚皮。
姑姑秀兰,在五兄妹中排行老二,老大就是蓉姑娘的父亲,那个脾气暴躁,有些游手好闲的人。因为家里的穷困,渐渐到了成家年龄的哥哥连件像样的衣服的都没有,更别说指望托媒人说亲,给他讨个老婆了。但是为了让村里的媒婆能帮忙介绍,秀兰愣是起早贪黑的给媒人家免费做活计,下田种麦子,种玉米,收花生,收稻谷,纳鞋底,只要媒婆一吭声,她就毫不犹豫的冲上前,任劳任怨。可惜,她忘记了,世间人穷志短的悲剧是常在的。
再多的汗水,再多的泪水也没能换回媒婆的金口玉言,最后能让哥哥成家的唯一路子就是换亲。对她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据说,女方的弟弟,还是个脑子受过刺激的中二男人,说傻不傻,说呆不呆,但是想法异于常人,黑白颠倒,强词夺理。她的急性子遇到这样的人,只会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但是一想到家徒四壁,兄妹嗷嗷待哺的情形,她还是忍着泪答应了,从此,个人的幸福生活与她大相径庭,再无瓜葛。
蓉姑娘三岁时,母亲离家出走。然后父亲就催促大姑回娘家,意思逼迫蓉姑娘的外婆劝回母亲。那一年,秀兰刚生了个小儿子小宝,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左右为难。因为她知道,这一回去,跟孩子可能将是长久的离别。六岁的大儿子大宝撰着她的手寸步不离,惊慌失措的样子缘于他多次听到来自大舅二舅上门催促母亲尽早离开的谈话。他不明白,为什么舅舅们要喊母亲离开自己跟弟弟,为什么母亲没有办法拒绝,每次都是泪流满面?他想,自己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抓着母亲的手,看紧她,看牢她。
秀兰知道大宝的想法,看他担惊受怕寸步不离自己的样子,她就知道,这孩子以后也是个敏感缺乏安全感的人。看着两个孩子夜里熟睡的样子,她于心不忍,但一想到自己男人的一无是处,她心有怨恨。她的身后,还有哥哥以及父母对她迟迟不回去的不满。最终,她成了娘家人眼中的叛徒,只是因为无法割舍自己的两个孩子。对于,蓉姑娘来说,她的两个表兄弟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
秀兰其实是个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文盲,正经的睁眼瞎。这样的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愣是把自己逼成了一个过日子的好手。家里十几亩的田被她种出了兴旺。播种,治虫,除草,施肥,样样精通,年年丰收。猪圈里的小猪仔一窝又一窝,屋后的河边散养的鸭子个个吃的压歪了脖子,还有到处溜达的母鸡带着一帮小鸡仔满院子奔跑。为了增加家里的收入,她东跑西走的跟老师傅学习做豆腐,身后是来自别人不绝于耳的嘲笑,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是她还是做到了,后来方圆数十里的人都喜欢买她做的豆腐。因为干净,而且实在,拿在手里很有分量,放置久了也不会沉淀很多水。蓉姑娘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去她家,都会帮忙把泡好的豆子中坏的或者赃的东西捡出来,因为大姑曾经告诉她:只有挑出来,豆腐才好吃。从挑豆子,浸泡,榨汁,煮豆汁,点卤,压汁,每一步,每个环节,都做得得心应手,完胜于高中毕业的丈夫。她甚至学会了用称,但是算账,也不从跟别人斤斤计较。所以。她的豆腐,一年四季畅销。
其实秀兰心里对她的亲侄女蓉姑娘也有些愧疚,也分外可怜他们兄妹俩,对蓉姑娘的母亲,则是有不满,也有怨恨。所以,每逢回娘家,她都会多买些茶食回去看望父母,因为她知道两个孩子也是馋了好久,也会给他们多做些鞋子,买些衣物。每次看到乖巧的蓉姑娘拿到新鞋子高兴的样子,她就觉得再熬几个通宵纳鞋底也是值得的。
只是婚后的生活,也时常有满地鸡毛的时候。自己那个中二男人,除了满嘴歪理而外,能指望他的也就剩做些死板的体力活。在村里,为人处世是依靠不了他,只能秀兰自己去打理。家里的母猪被这个不听劝的男人喂死,除了知道坐着大哭,没有别的办法。田里大型收割机催着接麦子,要家里赶紧拿口袋,他在家不急不忙的捡草,还骂秀兰是个败家玩意。吵架,大打出手的时候也经常有,秀兰总觉得自己一直奔跑在努力生活的道路上,自己的男人却还在原地踏步,甚至拖着她一起停下来。这个读过很多书的男人,却没有办法生活。很多次,她都想喝瓶农药一走了之,可是一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她还是忍了,这一忍,就是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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