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年华,奋斗是青春最强的乐音; 琐碎婚姻,爱情是生活最好的滤镜。
1985年春,仙桃山冰雪消融,苍翠的青山吐出嫩绿,芳草和野花为大地披上美丽的外衣,山脚桃李果木的花苞在枝头蓄势待发,只等百花仙子一声令下。
清晨,空气依然凛冽,金色阳光照进山脚矮坡的竹林,一层濛濛的薄雾自林间升起,随风飘逸。一群女人和半大孩子正在竹林忙活,女人弯腰曲背抡起锄头挖出春笋,半大孩子俯身把带泥的春笋捡进自己的竹篓。
人群中一个女人特别打眼,她的背上用一条百鸟朝凤图案的红花布背带背着一个小娃娃,两条红布带交叉着从胸前绕过后腰又回到她身前,在腰腹处打一个大大的活结。布条勒进她的衣服,衬得她胸前像挂着两个秋天成熟的大柚子。
她正挥着锄头,娃娃突然哭了起来。女人只得停下来,直起腰身,熟练地解开活结,两手捏着背带一举一落,就将娃娃从背后转到自己身前。
“哦,哦,我家咚咚饿了呀,莫哭莫哭,妈妈马上喂你呀。”女人一边温柔地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走到附近的小石头坐下,毫不迟疑地撩开衣襟喂奶。
这位年轻的妈妈正是许乔妹。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褪去了少女的羞涩,过去收敛着的眼角眉梢像三月的桃花全然绽开,成熟少妇的风韵丝丝缕缕流露出来。
“乔妹,咚咚还这么小你就背着她来干活,要不要这么拼命?”一个四十来岁的黑瘦女人直腰歇气,对着奶娃的许乔妹说话。
“五嫂子,不拼命怎么办?去年王福贵硬是没米架灶,建房子欠下一大笔钱,现在开个木材店,又欠了不少钱,不得还啊?”许乔妹似忧愁,又似骄傲。
“你急什么?你家福贵人殷勤,嘴巴能说会道,脑袋瓜子又灵活,迟早发大财,你就等着享福吧。”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女人说。
“哈哈,借你吉言,真发财了,我办三天流水席请大家吃。”许乔妹将吃饱奶的娃娃仍旧放背上背好,继续挖春笋。
对于许乔妹来说,结婚是恋爱的延续,孩子降生才是婚姻真正的开始。新婚那一年里,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劳作,一起睡觉,柔情掺着蜜意,和着日子一饮而光,说不尽地惬意。到咚咚降生,别看只是多了一个孩子,却多了不知多少琐事。半夜起床喂奶把尿,没能睡个囫囵整觉。洗不完的尿片、衣服,雨天还得烘干。孩子会笑会闹要人陪着逗着玩,这不,出去干活还得背个负担。至于那些田地农活、家务杂事、人情琐事,都是大胃口狮子,还没看到什么成效,一天大把时间就被它吞掉了。
简友快乐小吧作品尽管如此,许乔妹仍然觉得幸福,王福贵的重情体贴让她付出一切都心甘情愿。
打他们建成了本村第一栋红砖房后,乡亲们都起了土砖换红砖的心思。王福贵就想,随着包产到户政策的实施,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旧房改建、打新家具肯定是个大潮流,仙桃山就有个小林场,自己贩点木材到镇上开个木材店肯定不错。他把这个主意同许乔妹一说,许乔妹极力赞成。但王福贵又说:““咚咚才两个多月,你一个女人带着奶娃娃在家种田种土,我怎么放心?”
就为这一句,就为王福贵这一点顾虑,许乔妹觉得自己累死也值得。许乔妹说:“你只管放手去做,家里交给我。我很能干的,再说还有哥哥嫂嫂在旁边帮衬着。咱们早点把债还清,我也好睡个踏实觉。”
王福贵便去镇上打拼,许乔妹将家里一应农事杂事承包,每当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只要一想到王福贵那一句“我怎么放心”,心里就会涌起无穷的力量,然后她就像一头快乐的驴子围着这副叫“家”的石磨不知疲倦地打转。
然而,一年过去了,王福贵木材卖出去不少,但顾客都是乡里乡亲,有些甚至是远房亲戚,很多赊账。到了年底,王福贵挨家挨户去收钱,收回来的钱付完木材成本所剩不多,许乔妹置办些过年物资,给爷娘和两头兄嫂买点拜年礼物就花了个精光。
“这可怎么办?孩子慢慢大了,读书也要钱,以后开销越来越大,照今年这个光景,我们十几年都还不清这些债。”许乔妹窝在王福贵怀里,拍着女儿的背发愁。
“你莫慌,天塌下来我扛着。万事开头难,过两年就好了。”王福贵安慰许乔妹。
愁也好,乐也好,时间不紧不慢流逝,1986年的农历新年如期而至。
正月初二,许乔妹一家回娘家给爷娘拜年,恰巧许老爷子的外甥登门拜访,递过礼物说了吉祥话,就和王福贵闲聊。听到王福贵说自己开的木材店捞不着现钱,这位表哥说:“做生意还是要去大城市,小地方根本施不开手脚。我去年在市里布料批发市场搞了个摊位,比去沿海打工都要强好几倍。”
王福贵一听来了兴趣,拉着表哥问东问西。一番长谈后,他在饭桌上说想和表哥去市里做布料生意。
许老爷子听后一拍桌子:“好,男儿有志在四方!”
老母亲白他一眼,悄悄把许乔妹拉到一边告诫:“这去市里又不是镇上,年轻夫妻这样两地分居可不行。”
许乔妹不假思索地说:“娘,那咚咚就放你这里带着,我和福贵一块去,条件好了我再把她接过去。”
简友快乐小吧作品王福贵很快将木材店转让给了自己的哥哥,田土也交给哥哥嫂嫂打理。正月初八一大早,他和许乔妹带着从许老爷子、两头哥哥以及其他亲戚那借得的几百块钱,坐上镇里唯一一趟班车到县城,再转车到市里。
表哥到市汽车站把他们接回自己的租房落脚,第二天上午带着他们到布料批发市场看摊位。布料批发市场毗邻火车站,人来人往,客流还不错。总共两层,每层二十多个摊位,每个摊位大概是五米长,三米宽,前面一个展台,后面是一排排铁管焊成的展架。靠门边、口子边好一点的位置已经被租下,王福贵和表哥商量着选了靠里面过道中间的一位摊位,很快和市场管理部签合同,交了两个月押金和一个月租金。
中午在批发市场附近吃了个盒饭,表哥又带着他们在批发市场对面的老居民楼找了间带家具的合租房。次日,王福贵和许乔妹将简单的行李一搬,再买些锅碗瓢盆,便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安了一个小小的家。当天晚上,火车驶过铁轨发出“哐咚哐咚”的声音让许乔妹觉得无比亲切,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王福贵想着明天卖什么布,怎么和顾客推荐一夜未眠。
表哥把自己的库存布料一样拿出一匹来,让王福贵先卖着,卖完了从他那里取,到下次进货时再带王福贵一起去。王福贵和许乔妹把布往展台一摆、展架一挂,便盯着来往的顾客,盼望生意上门。他们从早等到晚,一单生意都没有开张。隔壁摊位那个女人倒是做成了几单生意。收档时,王福贵露个笑脸想跟那个女人套近乎,结果对上人家毫无表情的冰块脸,把他臊得不轻。
第二天早上,王福贵请来表哥现场指导。表哥一看,“哟,我的个爷!你这个布乱挂一气,花色没有搭配,流行的布料藏到后面,哪有半点吸引力?”
表哥指指这个,指指那个,对许乔妹说:“这几种是今年流行的布料,你得挂展架中央与人视线齐平的位置。这几种是贵重的,你得挂在展架较高的位置。这几种便宜的,你放在展台上当促销品......”许乔妹一一记下,表哥又对王福贵说:“你们不能光看着,要喊,扯开嗓子喊。这个位置本来不当向,你要想办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王福贵满心佩服:”是,是,是,表哥说得对——”
“咚——咚——咚——”隔壁摊位的女人将一根长木尺狠狠地打在自家展台的布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王福贵三个人看过去,那女人脸沉得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海面。
“你小心着这个女人,挺厉害的。”表哥离开前小声对王福贵夫妻说。
表哥走了,王福贵和许乔妹调整布匹的位置,忙完就到了下午。许乔妹从批发市场门口的包子店买来几个馒头,两个人就着凉白开吃了。想起表哥交待要放开嗓子喊生意,许乔妹看看王福贵,王福贵看看许乔妹,相视一笑。王福贵清清嗓子,“好布便宜卖,好布便宜卖!”一句话出口,正宗的家乡音把许乔妹笑翻了。
“胡喊鬼叫个什么!”隔壁女人阴阳怪气、怪腔怪调地说话。后来,王福贵和许乔妹才知道,这种怪腔调就是本地话。
简友快乐小吧作品搞布料批发的前一周,王福贵没做成几单生意。从他档位经过的顾客,有不屑一顾的,有听他用方言介绍两句就不感兴趣的,有价格谈不拢的,有谈好价格和数量说再来买然后一去不复返的,好不容易来了个爽快的顾客,结果还接了一张假五十元的钞票赔了本。还有一次差点就要成交了,隔壁女人一句吆喝就把顾客抢走了。新的一天往往在王福贵和许乔妹的希望中开始,又在他们的失望中结束。许乔妹数数荷包里的钱,想到月底要交的摊位租金和房租,不由得焦虑起来。
开档营业第七天的晚上,许乔妹只炒了一个素菜,王福贵说:“这么省干什么?一天这么累,我一个大男人扛得住,你一个女人不吃点营养怎么吃得消?”
许乔妹说:“这大城市喝口水都要钱,一分钱不作两半花,怎么待得下去?我还年轻,不怕的。”
王福贵红了眼圈:“唉,叫你跟着我受苦!”
“说什么傻话!我们要想办法把生意做起来才是正经。”
“放心吧,我们现在还没有摸到风向,但将来肯定能做好的。我们一定会在这里扎根下去,住这里的高楼大厦,让我们的女儿成为城里人。”
“嗯。”
特别感谢简友快乐小吧同意我使用TA精心制作的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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