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理发师》

第一话：短发

我是一名小镇理发师。

避开喧嚣的闹市，小镇理发师不需要太多的专业技术，时常来往的客人仅仅是简单要求

“修一下”

“我想要薄一点”

高价进购的一些专业设备，反而成了累赘。我时常打理店铺，井井有条。住的近的邻居偶尔也来串门，久而久之，我的小店成为了小镇常聚的地方。这里传播的故事很多，埋葬的故事也很多。而今天，想讲讲一件特殊的，往事。

那个姑娘来的时候感到不自然。

推门一刹那，风席卷的枯枝落叶甚至飘进我的店里。她柔顺的头发也随之飘起来，好长的头发啊，想必是蓄了许久，该有几年了。

姑娘的眼神焕然，略显憔悴。一声不吭静静坐下：

“师傅，我要剪短发…”

短发？我轻轻笑了一下，她一定是有故事的。故事一定沉重，放不下的才来剪三千烦恼，也罢。

“你确定吗，可会后悔？”

“不会”。

她的头发柔顺，好打理。脸型线条柔和，配短发也是一种别样的美。可是她全程闭着眼，似乎只在等待落成的一瞬间，睁眼从容。

最后一绺头发落地的时候，她仿佛知道结束了，睫毛颤动一下，可没睁眼。

“姑娘，好了。”

她睁眼，是红的。

她和镜子里的她对立而坐，一模一样的发型和脸庞，只是镜子前的是忍不住悲拗的姑娘，镜子里的只是惟妙惟肖的模仿。

她的肩膀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短发，终将是把她的情绪宣泄出来了。

“我们约定好了的，谁先背叛，谁剪发，”

她抽泣着，讲她的故事。我的理发店又多了一份故事和深情。

“——我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负重前来的人是我。”

“我们相识于高中76班，和许多上学里发生的故事一样，同学，同桌，后来成为最好的朋友。高考前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好的是，我们对于彼此也都珍贵。”

“在一起地措不及防，可能是早春三月天气微凉，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也可能是在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言论中慢慢接受；又甚至——久伴成瘾，难以分开。总之在某一个艳阳天，青苔湿漉漉地铺在操场的每个角落，每个阶梯，我们宣告了。”

真好，在不追求物质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人，足矣终身有资格讲爱情。

“高考像一场龙卷风，把我们吹的七零八落。”

“那时还不知道分开四年是种什么感觉，也没有想过。只是觉得将来很久很久见不到他，一个拥抱求之不得，成为奢望。我不知道他在另一座城市做什么事情，他的周围是否围绕着新的人群，相比之下，我是不是越来越卑微了。”

“2016年9月12日，他说要来看我。坐17个小时的火车。”

他没有来。

“2016年10月23日，车票订好了。”

他退了。

“他好像总是很忙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来看我。据说在学校已经是很高的地位，人脉广，只是那些脉络里都没有我。”

她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想起当时那些零零碎碎的日子，戚戚的心情。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如此，渴望关怀，渴望宠爱。但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又有足够能力上进，感情到底是不是羁绊还说不准。

短发利落，好打理。长发难养，却美丽。

“说分手的人竟然是我，这是我开始没有想到的。”

当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自习室的时候，身边来了一位衣着干净的男生，也许是早春的风吹来的男生——衬衫上还有洗过衣服之后的清香。

“我可能是又恋爱了。”

也难怪，今天来到理发店，坐在这椅子上的人是她，他们说好的，谁先背叛谁剪发。姑娘遵守了诺言，可能是残存的意念里还爱他。

可惜爱情无用，陪伴难得。

可惜回忆无用，不如拥抱来的实在。

“早知道我和他在一座城市了，早知道。”世上哪来那么多早知道？而且我不忍心说出口的是，就算早知道，也免不了分开。

18岁时你爱过的姑娘，有多少人最后依然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18岁时你写过的情书，有多少被撕碎多少被烧成灰烬？

18岁时你用着按键手机和2G流量，有几对情侣头像维持下来？

背叛有罪，那你何故抽泣？

是因为悲伤，亦或者留恋？

我不晓得，只知道剪发不痛，痛的是心。若想再蓄起长发，大约还需一年。而她这样的长度，或许一年不够的吧。待她长发时自然懂得，不是所有的哭泣都因为悲拗，不是所有的离开都意味背叛。

姑娘，你也许没错，只是累了。

我的理发店客人来来往往，带来一些故事，也会带走一些故事。时常打理店铺，井井有条。那姑娘走的时候步伐沉重，推门一刹那，风席卷的落叶又飘进了我的店里，飘在地上那团刚减下来的长发上面，像是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