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王小花近来一直过得压抑，梦里她看到一条白色软绵绵的围巾，熟悉的手感，甚至带着汗液腥咸的味道。睁眼定睛一想，那是妈妈给自己织的第一条围巾，可是被小花贪玩落在了公园，再也找不见了。那时候王小花还很小，妈妈的怒气对她来说像是晴天霹雳，于是她躲起来直到妈妈着急寻她的声音传来，她才笋尖一样从黑暗角落里冒头。

“是该回家一趟了。”妈妈寻她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于是即刻订了车票，收拾好行李，刻不容缓地回家了。

小花的爸妈都是老师，家属院里也住着许许多多的老师。一到院儿里，听着行李箱轮子在地面上咕噜的声音，便有邻居阿姨叔叔们迎上话来:“哎呀大学生回来啦！”“成绩好，又听话，考个好大学，以后不愁工作买房，真是优秀”“是优秀，要是我家孩子也这样就好了！”王小花怯怯地摆手“哪有哪有，没有那么优秀的。”便赶快上楼去了。

她怕听到这些夸赞，这些所谓的优秀，听话，别人家的孩子，这一切一切都像枷锁，把她推进小时候的魔障。那位说自己优秀的阿姨，是芊芊的妈妈，她还记得小时候芊芊和她是极好的朋友，只因小花是阿姨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成为芊芊每天被批评的源头，所以她们决裂了。

哎，王小花想。

她还记得，自己一直优秀，一直听话一直是第一，只有一次考了第五名，被妈妈关进了小黑屋。那种黑暗的压迫感瞬间撅住她的脑袋，似要夺走她的呼吸! 直到现在，11年后，这种感觉还能够清晰浮现，抓着她难以逃离。

哎，王小花又想。

傍晚，王小花出门买东西，恰巧碰到几个叔叔在树荫下聊天。“每天都是教这些，不烦死也得无聊死!”“上这么多课，发这点可怜工资，真他妈不想干了！”“前天抓住的那个学生，谈恋爱还不承认，不知羞耻诶!”“现在的学生啊，心思太杂，不好好学习尽想些没用的!”王小花路过这些话，心揪了一下，赶快走开了。每句话她都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她打心底里心疼这些老师和这些学生。

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手机，妈妈切了两片土豆递给她，“我看人家发的小偏方，土豆治黑眼圈。”王小花刚想说这什么嘛都没有科学依据不要信这些小偏方，但把话头憋了回去，只说了“谢谢”。妈妈温柔地提醒“别熬夜啦，注意休息”便关了灯。王小花把土豆片放到嘴里，咯嘣嚼碎，甜甜的还有淀粉的涩感。

咽到嗓子眼时，王小花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