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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群活在雾中的人,这是一个活在雾中的家庭,前路漫漫他们看不到出路,爱恨茫茫他们无所适从。对尤金·奥尼尔来说,写作《长昼的安魂曲》是一个漫长的旅程,尤金·奥尼尔,他用血,用泪水刻出了这记忆的残片,灵魂的残章;尤金·奥尼尔,他用他天才的双手搅动起来的这雾,弥漫于剧中,更弥漫于人心,长达半个多世纪了。
在实验剧场的书店里发现《长昼的安魂曲》时,我愣了一下,到记忆里搜索,才慢慢想起家里的译为《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收入漓江社诺贝尔文学奖丛书奥尼尔作品集《天边外》,选译了奥尼尔不同时期的代表作:《天边外》《琼斯皇》《上帝的儿女都有翅膀》《啊,荒野!》《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同时慢慢回忆起来的,还有当初读奥尼尔时的那种窒息的感受。
《长昼的安魂曲》是尤金·奥尼尔的自传性作品,被公认为其巅峰之作,据作者遗嘱,在尤金·奥尼尔去世后方才公演,并获得了当年度的普利策奖。
“那是在我毕业班的冬天,然后,在春天时我遇到了一件事情……是的,我想起来了……我爱上了詹姆斯·提罗恩,那时,我是多么幸福啊……”只不过,幸福从来就不会久长,是的,不会!麦瑞、提罗恩和爱德蒙德,吉米,他们一家四口,喝酒,互相责怪,深自忏悔,每一责怪引出另一责怪,每一忏悔和自供引出另一忏悔和自供,压抑,失望,绝望,自责,眷恋,同情,憎恨,关爱……尤金·奥尼尔,一个残酷的天才,他拷问自己的灵魂,实际上就是拷问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我们看到“灵魂中的污秽”,看到“污秽中所埋藏的光耀”,这样,“灵魂的深”才是切切实实的,可触可摸的。
摘录两段:
“……我躺在船头倾斜的桅杆上,面向船尾,能感到海水就在我身下呜咽,化作泡沫……每一叶帆船都在月光下白得娇柔,悬着她们的桅杆高高耸过我的头顶。我就在这海无尽的美丽与她清唱的旋律中迷醉了,在那一刻我脱离了身体——不,是脱离了我的生命。——我自由了!我在海中消融,化作白色的帆飞涌的浪……化作美,旋律……化作月光化作航船甚至遥远的星色迷蒙的夜空!我……没有了从前和未来,融进安宁、和谐和野性的欢乐,融进了比我的生命——甚至所有人的生命都更宽广的包容之中……我属于了生命自己。”
“……一个沉睡的海,在那一刻……只有慵懒的海面起伏着,船身轻缓单调地摇晃。所有的旅客都在睡着,也不曾有一个船员走进视线,——没有一点儿来自人间的声音。浓黑的烟雾缭绕着从我脚下和背后的烟囱中涌出……梦着,并不去了望什么,只感受着寂寞……高高的……远离着……看到曙光像绘上了色彩的迷梦一样渐渐掩过沉睡在一起的天空和大海。随后,那一刻令人心驰神醉的自由来临……宁静……旅程的终结……最后一个港湾……有一种充实的快乐正在辽远地跨过人间的污秽、悲哀、贪婪的恐惧还有希望和幻梦!……”
这样的句子在书中比皆是。读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悸动。喘不过气来。最近,我的心总是这样悸动,大悲恸里,有对生命的厌倦与热忱。矛盾重重。疑虑重重。感情的弦绷得太紧了!对世界之爱,对人类之爱,若不以悲剧作为天性,在我看来,就不够恢宏与壮观。尤金·奥尼尔的一生是惨痛的,悲剧性的,令人窒息的。1936年,尤金·奥尼尔获诺贝尔文学奖。在授奖辞中,我们见到有这样的句子:“他的悲观主义推测起来,一方面是他的天性,另一面是时代文学潮流的分支。……然而,无论他的悲观主义来源是什么,他的发展方向是清晰的;他逐步变成独特的和尖锐的悲剧作家。他提供的生活要领不是苦思冥想的产物,但具有某种经住了考验的真正标记。它基于一种极其尖锐的,也可以说是撕裂人心的,对于生活之严峻的认识。”尤金·奥尼尔,“这个天才和酒鬼的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谢幕”,在《长昼的安魂曲》封面的右上角,赫然印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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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值得庆幸的是,我认真读的第一本戏剧文学是《天边外》。而在读《天边外》前,我对戏剧文学几乎没有产生过感应。《天边外》让我领悟了无尽无涯的戏剧语言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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