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走?”
雷夏回来的时候,那姑娘坐在洞口,像是在等待晚归的家人。一见雷夏现身,她慌忙站起来,面对雷夏的逼问,她小声吞吞吐吐道:“我……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帮忙?什么忙?”雷夏不禁冷笑,她以为他这条龙是随随便便的龙吗,忙岂是随便帮的,想当年猪神哼哈找他帮忙,还专门送了五十头猪给他吃。
“我……我是想请你……”姑娘抬起头看了一眼雷夏,抵不过他眼里的威势,随即低下头,小声战战兢兢道:“我想请你,能不能帮忙给我们华亭降点雨?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我妈妈也死了……”
听了姑娘的话,雷夏甚是疑惑:“你们活不下去,关我什么事?”
“你是神啊!”
“神怎么了?神就该管你们啊?”
那姑娘显然被问住了。确实,没有规定说神就该管他们。
华亭,是他们华胥国人生活的地方,而她则是华胥国的酋长,名华胥。近来,华胥国已经有两年没下过一滴雨了,族人们都渴的渴饿的饿病的病,连打猎的力气都没有。为此,他们派了好多人前往雷泽祈求雷神垂怜,可惜都一去不回。没办法,她只好亲自前来,谁让她是酋长呢,就必须担负起全族的责任。
想到这,她想起了那些一去不回的人,便焦急问:“那,那以前来找你的那些人呢?好多人都来找过你呢,一个都没回去过。”
“哦。”她这么一提,雷夏想起来了,漫不经心道,“被我吃了。”
“啊?你!”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她预料之中,但当确定是事实时,她不免还是难以接受,情急之下便责道:“你怎么能吃人呢?怎么能那么残忍呢?”
“吃人?吃人怎么了?”
见姑娘责怪他,雷夏突然感觉有一丝悲凉,急辩道:“你们人难道不吃肉吗?你吃我我吃你,这不很正常吗!”
华胥又怔住,仔细想想,貌似雷夏说的也不错,但是那不是她想要的世界,忍不住蹲下凄然道:“为什么非要斗来斗去呢?我真的希望有一天,大家都没有贵贱之分,不管是人,还是神妖、野兽,都能和平共处,没有争斗,没有疾病,没有欺骗,也没有罪恶和仇怨,每一个都相互友爱,无处不平均,无处不保暖。”说着,眼里便放出夺目的光彩,宛似那个世界就在眼前。
雷夏愣住了,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弱肉强食,哪怕同是龙族,也必有个高下,强的拥有最好的,而弱的只能被凌辱欺压,从未听说过还能有一个不用打架的世界。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看着姑娘眼里放出的光彩,他似乎也看到了那样的一个世界,打了整整六亿八百年,焉能不疲累!但偏轻蔑地“哼”着骂了一声“幼稚”,便头也不回地进洞去。
“等等……”华胥急忙站起来叫住他。
雷夏竟不由自主地转了身。那姑娘见状,心内窃喜,急忙上前问道:“那,那成福哥哥呢?你把他也吃了么?”说着便一脸悲戚。
“成福哥哥?”雷夏面露不悦。
“啊,是。”姑娘急道,“他也替我们来找你来着,他不是人,和你一样,是个蝙蝠?记得么?”
一说蝙蝠,雷夏有了些印象,貌似前些时候确实有一个蝙蝠来找他,请他给什么地方降点雨,结果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当然,是那个蝙蝠负伤逃走。他瞥见华胥的神情甚是关切和焦急,一时嫉妒起那只蝙蝠来,好后悔没把他打死。他很想告诉她他确实吃了他,可话到嘴边竟成了:“他受伤逃走了。他那么丑,还没有一点儿肉,我不吃那玩意儿!”心里却恼恨不已,撒个谎就那么难吗,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地交代!
华胥闻言松了一口气,脸色微喜。
昔年曾有一个蝙蝠精常趁夜深之时潜入华亭,但要碰着落单之人,便会一口吞之。华胥了解实情后,便设计诱出蝙蝠精,与之对赌三次,蝙蝠精均落败,此后蝙蝠精便甘心留在华胥身边做亲从。初时华胥不愿,但耐不住蝙蝠精几番恳求,故而应允。此蝙蝠精,名成福。时日一长,华胥与成福情谊渐长,遂以兄妹相称。为给华亭求雨,成福也曾说要访雷泽,谁知同样一去不回,因旱情愈发严重,华胥便决意亲自前来。当她听雷夏说凡从华亭来的人都被其吃了的时,很是为成福担心,而今听到成福暂时无恙,自然宽慰许多。华胥想,成福终究非族人,他们自己的事自己牺牲倒也罢了,若是连累了外族那就当真是万死莫赎了。
雷夏见华胥脸色,知她是担心成福,心内更是不快,瞪眼狠道:“不许再提那只蝙蝠!”言罢即甩袖回洞。
华胥在洞外站立良久,满脑子都是死去的族人,愈想便愈觉悲痛,转身跑至岸边,跪下低声抽泣,边泣边自责:“都是华胥无能,才害的你们……明知道雷神天下无敌,还让你们来……”话到最后竟哑不成声。
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想把雷夏给碎尸万段,为族人报仇。奈何,那些远在华亭的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不知这些天来又有多少人在酷热中衰亡。他们翘首以盼,就是盼着她能把雷神请去,救他们于急难。在这天地间,人是如此的弱小,既无通天彻地之本领,也无坚固铠甲以防身,甚至就连一只不起眼的老鼠,一个雷,一次雨,有时都能带来灭顶之灾。要生存,只能祈求苍天的垂怜。一人事小,一族事大;报仇为轻,全族为重;前事已过,明日当图。只是,纵能下定决心,那鲜活的、活生生的几条人命,依旧衔恨萦绕不去。
华胥借着朦胧月色,双膝跪地,用手挖土堆了一座小山,便当是族人之墓,脑海里却是他们平日里一起打猎、一起谈笑、一起挨饿的往事,件件如在眼前。墓成,她正起上身,双手合十,低声泣道:“对不起,请原谅华胥,不能为你们报仇,若你们在天有灵,请……请保佑族人能度过这一劫难。对不起!”
华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伏地抽泣,既痛又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该如何去请得动雷神?能请得动雷神吗?如果……如果用她自己去交换,能如愿吗?她分明早已看到,雷夏见她的眼神里有异样的光芒,可是,真要拿自己去交换么?
直到深夜,华胥才慢慢起身,擦去眼泪,略微整理仪容,一步一徘徊的走回洞口,犹疑一阵便悄悄走进内洞,见雷夏正熟睡,鼾声连连,倏然想起雷夏那句话——
“那,那以前来找你的那些人呢?好多人都来找过你呢,一个都没回去过。”
“哦,被我吃了。”
愤怒、悔恨、哀伤,她无法控制住自己,迅速从头上拔下骨簪,看准雷夏胸口便刺去,却在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若雷夏死了,还有谁会去救她的族人?念及此,便将手慢慢抽回,含泪跑出洞外。
“明天会不会是晴天呢?”她迷茫地问自己。
且说黑潭被雷夏轰走之后就独自在人间闲逛,不停的自责:“黑潭,黑潭,你好歹也是龙耶,怎么那么笨,连个老鼠也看不出来,真是丢尽了龙的脸,以后还怎么回家啊!”
“吼……”
正当此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吼”叫声,他惊的浑身一抖,张着嘴巴站在原地不敢回头。这么黑了,谁还会来呢,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犼”呢?不会是?
“啊?!”黑潭拉长声音叫了一声,如此确切还用怀疑吗,现在他独自一个孤身在外,真要落到了犼的手里可没人救他。他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奄奄一息的样子,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出来,他拼命地想拔腿就跑,可两条腿像钉在那里似的总也不听使唤。
他的身后果然是一只犼,可奇怪的是,他站立不动,那只犼竟也站立不动。片刻后,那只犼又叫了一声。
这一叫,终于让黑潭回过了神,立即化作原型飞上天空,一步千里,边跑边喊:“啊!犼呀!救命呀!族长!”
说也奇怪,他不动时,那只犼也不动,他这一动,那只犼也紧随其后,一边叫一边追,而黑潭,听见叫声更是惊惧,早已失了方向,一阵乱窜,可总也甩不掉身后的犼。他急得都要哭了,心想,难道就是因为他笨所以才来惩罚他的么?
就这样,前面一条黑龙,后面一只犼,他们一直从天上追到地上,从陆地追到海上,从黑夜追到白天,又从白天追到黑夜,整整追了三天三夜,想逃的没逃掉,想追的也没追上。
忽而,黑潭停了下来,自道:“我可是神龙耶!我怕什么!”我怎么能给龙丢脸?想到这儿,黑潭索性不再跑了,反而转身使出浑身力气砸向那只犼。而那只犼,正牟足了劲往前追,怎么也没料到黑潭会反过来迎他。于是乎,只听“当”的一声,龙和犼都从天上跌下来,直愣愣地硬甩在地上。
黑潭不堪其苦,偏又化出了人形,坐在地上,一边叫着“哎呦”,一边抬起右手擦拭自己的额头,全然忘了刚才摔的明明是“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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