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凌晨，大约是零点三十左右，庄汉尘赶到医院，王素红在大厅里，躺在担架床上，插着氧气管，看着天花板，没有人在她身边，大厅里只有她自己。
“没有医生给你看病吗？”庄汉尘奔跑过去，凑近在王素红耳边问。
“没有。”王素红摇摇头。
“他们送你来的人，也不管了吗？”
“他们把我推进来就走了。”
庄汉尘感觉一丝丝的愤怒，“医生，医生。”庄汉尘在大厅里喊了两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一个医生走过来，“你是这位患者的家属吗？”
“是啊。”
“这位患者是救护车送来的，先交120元救护费，在那边窗口付款。”那医生指了指里边的一排窗口。
“看病的医生在哪？”
“里面急诊有值班医生，不用挂号，直接去找他就行。”那个医生说完就走了，没走几步又回来，“这个床我要用，是救护车上的，你可以申请一个护理床。”
“不用，我下来。”王素红艰难地下了床，庄汉尘扶着她在墙边椅子上坐下，庄汉尘去付了救护费，来到医生值班室找医生，里面是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没有病人，他坐在桌子后边听收音机里的节目，见庄汉尘进来，他关上了收音机。
庄汉尘讲诉了王素红生病和这几天治疗的过程，医生听着也不说话，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东西，写好了递给庄汉尘，“先去拍个胸片。”
拍片需要先去缴费，庄汉尘让王素红坐着别动，自己去缴费，然后扶着王素红来到X光室，敲敲门，里面没声音，门也紧锁着，庄汉尘找了个椅子让王素红坐下，自己等在X光室门口，一个小时过去了，门还是没开，敲门也没有声音，庄汉尘去诊室问，“医生，X光室有人没，一直不开门，敲门也没反应。”
“不清楚，等会再看看。”医生在听收音机，懒洋洋地回答了一句继续听。
庄汉尘又回到X光室，敲门还是没声音，就坐在王素红旁边等着，渐渐地天亮了，医院里的人开始增多，一直等到早上七点，紧闭的大铁门终于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医生，像一只狮子，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庄汉尘一股怒火，真想上去挥拳痛击这个狮子，想想病体缠身的王素红，他强压怒火，“我要拍片。”
“等会。”女医生瞟了他一眼，离开了，庄汉尘看她进了洗手间，过了半小时又回来了，没理庄汉尘直接进了X光室，又过了半小时，一个男医生进去了，这个女医生脱掉了白大褂，换上了便装，挎着小皮包，出门扬长而去。
庄汉尘明白了，她是下班走了，男医生是来换班的。
庄汉尘又进了X光室，把单子递给医生，“患者进来吧。”
庄汉尘扶着王素红慢慢走进来，“病人手抱着方垫子站好，家属出去等候。”医生说。
“她自己站不稳，我得扶着她。”庄汉尘说。
“你站那不行，射线会照到你的，要出去。”
“尘，你出去吧，我，我能站住。”王素红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
庄汉尘松开扶着王素红的手，王素红用力抱着那个拍片的机器上的方垫，两腿发抖，她上臂用力，头部无力地耷拉着，庄汉尘看着她无助的样子，真想大哭一场，几天前还是那样活波快乐，几天之后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到底是啥病，到底哪个医院能看好？
庄汉尘出来了，大铁门徐徐关上，过了两分钟，大铁门打开了，王素红坐在机器旁边的地上，无力地低着头喘着粗气，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庄汉尘把王素红抱起来，出了大铁门，把王素红放到椅子上，又进去问医生，“胸片看的怎么样？”
“一小时后取报告。”医生回答道。
一小时后报告出来了，显示肺部正常，庄汉尘带着胸片报告去找医生，医生说这种情况需要住院治疗，庄汉尘出来问坐在椅子上的王素红，“医生说要住院，咱就住院吧，别心疼钱，先把病治好，身体好了还能赚钱，把花掉的都赚回来，加倍赚，走，我抱着你，咱去住院。”
王素红微微睁开眼睛，“尘，咱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个，南翔古镇，那里，有个，医院，估计，价格，不会很贵，咱去那里，住院。”王素红断断续续地说，庄汉尘怕她着急，就点点头答应，他抱起王素红，出了医院打车直奔南翔。
庄汉尘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怀里紧紧抱着王素红，“红，住院了就会给你好好检查的，一定能治好。”庄汉尘说。
“尘，我感觉我好不了了，我想看看我爸妈，特别，特别想他们。”
“那一会下车了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俩过来。”
“尘，你说，为啥医院，只有住院才给你，好好检查，不住院，就不给，好好检查？”
“好像是医生不一样，我感觉门急诊都是年轻医生，住院部的可能会年老一些吧，咦，不对，门急诊也有年长的，那就是利益关系吧，住院费用高，医院就收入高。”
“尘，我感觉，我从嗓子到肚子，里面都是，空的。”
“是没吃饭的缘故吧，你已经七天没吃饭了。”
“不是，我感觉里面，啥都没有了，胃，肠子，好像，都，没有了。”
“一会到了医院好好查查，看里面咋回事。”
下了出租车，他俩找到公用电话亭，庄汉尘拿出来电话卡插在卡槽里，这张电话卡是三个月前王素红在派出所营救庄汉尘的时候买的，救护车送走王素红后，庄汉尘找出来备用。
王素红父母家里没有电话，电话打给了邻居刘叔叔，刘叔叔去王素红家找到了她妈妈。
“妈，我病了，你快，快来吧，我想，你俩，带着，我爸也，过来。”
“你咋了，啥病啊，红，红，去看没有啊，你在哪？”庄汉尘听到了她妈妈焦急的声音。
“我在，南翔医院，你俩来了，直接到南翔医院，找我，没查出来，啥病，好难受，挂了啊。”王素红说完就挂断电话，她妈妈还在电话那端呼喊。
走到医院大门口，看里面高大的树木林立，环境很好，门口一排平房写着肝病门诊字样，还有好多介绍肝病和这个专家门诊的广告牌，肝病专家就在屋子里坐着，向外张望，是一个脸色黑黑布满皱纹的老医生。
门诊大厅里悬挂着医院专家的名单，第一位就是门口见到的那个老医生，原来是本院的院长，庄汉尘明白了，院长是自己在大门口开了一个肝病专家门诊，搞了一个院中院，想到这，庄汉尘感觉一丝凉意，这医院怎么会这样？如此功利怎么能安心给患者治病，但是既然来了，就在这看吧，何况王素红病情严重，再不能耽搁。
办好住院手续，交了三千押金，一个护士带着他俩进了病房，一个大屋子，有二十多张床，病房里只有一个患者住院，王素红选了里面一个靠窗的床位，庄汉尘扶着她上床躺下。
一个白发的老医生进来了，问了病情，庄汉尘给介绍了一番，老医生没说话就出去了。
很快一个护士进来了，给王素红抽血，针扎进胳膊但抽不出来血，护士很急，一会拍打王素红胳膊一会拍打手背，实在抽不出来就抽脚上的血，还是抽不出来，庄汉尘惊得心突突直跳，难道王素红血液凝固了？
护士又换了位置，抽小腿上的血管，还是抽不出来，“你拿着，往外抽。”护士把插在王素红腿上的注射器交给庄汉尘，庄汉尘小心接过来，慢慢抽，血就是出不来，护士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拿来一只药水，吸到注射器里，打进王素红腿上的血管里，然后抽血，慢慢的，黑色的血流出来一点点，流到了针管里，然后停住，再不往外流了。
护士走了，过了一会进来，给王素红输液，庄汉尘看瓶子上的标签，写的是头孢和盐水，还有葡萄糖。
天已经黑了，庄汉尘问王素红想吃东西不，王素红说不想吃，已经七天没吃东西了，庄汉尘想回家配点肠营养液给王素红打进去，就告诉王素红等着，自己回去配药，王素红说感觉冷，庄汉尘就说回去顺便带一个电热毯。
庄汉尘出了医院，打了出租车，五分钟就到家了，进门急忙配营养液，找到电热毯，又打车回医院，全程用了二十多分钟。
“尘，你再，别出去了，好不？我怕你出去了，我要是，突然死了，就再，看不到，你了。”王素红眼里流出了泪水。
“红，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给你灌注营养液。”
庄汉尘帮王素红擦干泪水，亲了亲她的额头，掀开被子一角，用大注射器给王素红灌注，又盖好被子，慢慢推针栓，灌完了，又把电热毯铺上插上电。
护士进来了，“医院不能用电热毯，快拔下来。”
“护士，她病的严重，身上很冷，这屋里也很冷，没有电热毯恐怕不行，我守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不行，医院有规定，不能用。”
“尘，咱，不用，撤掉吧，我，不冷。”王素红吃力地说道。
庄汉尘抽掉电热毯，护士给换了药，庄汉尘看标签，是磺酸左氧，也是一种抗生素。
庄汉尘开始担忧起来，医生一直在用抗生素，会不会还是当做感冒治？
“红，你再等一会，我去问问医生，两分钟就回来，一定等着我，别着急。”王素红点点头，庄汉尘跑出病房，找医生办公室。
那个老医生坐在里面，“医生，我想问问37号病人，是啥病，诊断出来没有？”
“奥奥，她的情况嘛，有些严重，是有感染，用抗生素就可以解决的，不要过于担心，医院有最好的抗生素，实在不行就用XX霉素，一定能解决问题。”老医生说的信心十足，庄汉尘略微放心了一些，看着老医生满头白发，让人安心了许多，也许王素红这回能治好。
回到病房，庄汉尘又偷偷铺上电热毯，这回做了伪装，把导线用别的东西遮住，不让护士看到。
庄汉尘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伸进王素红被子里，摸她各个部位，感觉哪凉就用手捂着哪里，给王素红取暖，发现脚最凉，就用双手捂在她冰凉的脚上。
“红，我想让我大哥过来，他人脉广，我担心这边看病会不会需要关系，没有医院的熟人他不给你好好看，让我大哥来找找人脉。”
“嗯，那你，去吧，等下，先扶我，去趟，厕所。”
庄汉尘扶着王素红起来，举着输液瓶，王素红去女厕所，庄汉尘要举着输液瓶，没办法也跟了进去，心想医院里是不分男女的，幸好里面没人，厕所很破旧，是一个大长的便槽，一个个蹲位，王素红蹲在那里，不一会，她身下滴出来红的液体，“是血吧？”
庄汉尘大吃一惊，没吃红色的食物，那不是血还能是啥？王素红也紧张起来，“尘，估计是血，我可能真的快死了。”
“是月经来了吗？”
“不是，经期，我看看，是后边的。”
王素红用手纸擦拭，试探性的，感觉是肛门流出的红色物。
庄汉尘心突突乱跳，扶着王素红出了厕所回病房，王素红躺下，庄汉尘直奔医生办公室。
“医生，37号床的病人，刚才发现便血。”
白发的老医生看看他，半晌没说话，像在思索啥问题，又翻翻卷宗好像查找什么，过了一会说，“好的，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庄汉尘默默出来，感觉问题严重，但这些天跑了那么多医院，医生看了那么多，不是当感冒治的，就是让住院，不住不给治，这回住院了，又感觉这医生不对劲，刚入院病因不明就大量使用抗生素，从效果看好像无效，现在他又查不出病因，庄汉尘感到了绝望，他看过好多医书，但从来没见过感冒症状的疾病并不是感冒，而且如此严重，想去再查资料，可是王素红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哪敢再离开，回到病房，惶恐焦虑绝望无助压得他简直无法呼吸，他贴近王素红耳朵，“红，我去打电话给我大哥，让他来帮着咱们。”
王素红点点头，庄汉尘出医院来到公用电话亭，已经是夜里11点，他拨通了大哥的BB机，很快大哥打了回来，大哥好像已经入睡，声音倦怠，“小尘，你还没睡啊？”
“大哥，你弟媳妇王素红病了，很严重，去了好几个医院也看不好，你能不能来帮我看看，应该怎样去看才行，这边医院看病是不是要拖关系，医院的医生都怪怪的，不知为啥都这样，他们有的诊断错误有的非让住院才给检查，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看这病才好。”
“你俩现在在哪？”
“南翔医院，你来了直接到这个医院就行。”
“我明天有个重要会议，后天能过去，我看看家里有谁能去的，先去看看。”
打完电话，庄汉尘稍微感觉轻松了一点，毕竟有希望会得到帮助，回到医院，王素红给他一个试管，说要自己采集粪便样本化验，王素红说没有便意，排不出来，庄汉尘就把棉花缠在筷子头部，伸王素红肛门里采样，都是红色，送到化验室，女护士看看说，“都是血呀。”然后拿进去化验。
午夜时分，老医生进来了，铿锵有力地宣布，“这位患者诊断出来了，是重症肝炎，你们明天转院到肝炎专科医院，明早去，今晚他们下班了，没法住院。”
庄汉尘像拨开云雾见到了阳光，终于有了结果，难怪用了那么多抗生素没有效果，原来是肝炎在作怪，知道是啥病就有办法治，庄汉尘恨不得马上出去配药，但一想距离早上只有六小时了，不如守着王素红，早上医院一开门就去住院。
凌晨一点了，庄汉尘坐在王素红床前，手捂着她的双脚，她不只是脚凉，身上也凉，王素红没有睡着，“尘，我感觉，我这次，要挂了，治不好了。”
“红，别想那些，明天到新的医院就好了。”
“尘，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我感觉，我的魂已经，飞走了。”
“幻觉吧，你看着还好好的。”
“尘，我要是，没了，你就对，王姐，好一些，她想要的，我不介意，你就给她，行不行？”
“嗯，行。”庄汉尘紧紧抱住王素红，想把自己的温暖都给她，免疫力也给她，让她驱赶走病菌病毒，身体好起来。
“尘，你和老家，那个同学，我不介意，你俩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一切，都是，正常的，等回，老家了，去看看她。”
“嗯。”
“尘，我走了，之后，你再找一个，像王姐，那样的，会对，你好。”
“红，你会好起来的，我等你好起来，不找别人。”
“尘，我真的，不行了，你还，不信，唉，能遇见你，也挺，幸福的，快乐度过了，好几年，你别，摆摊了，你能做的事，很多，找个，好老板，发挥，设计特长，像以前，在工厂里，那样，多好。”
“嗯，你好了之后我就找。”
“尘，我不知道，还能看到，爸妈不，他俩还没来，电话，打晚了，尘，我困了，想睡会。”
王素红睡了，庄汉尘怕出意外，一直摸着王素红脉搏，王素红脉象已经出现散脉，是危相，庄汉尘心急如焚，一会看看窗外一会摸摸脉搏，终于发现东方有了光亮，天马上就要亮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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