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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忆|我与婺剧的这十年(一)

乡村记忆|我与婺剧的这十年(一)

作者: 林日生 | 来源:发表于2023-05-15 20:36 被阅读0次

前段时间《中国奇谭》在各大社交平台爆火,小学语文课本般的画风,让无数人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翻看脑海里的童年相册,想起与婺剧的结缘,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引子

傍晚六点,随着最后一丝霞光褪去,夜色开始从四面八方围攻这个村庄,村子边缘的几座小山在深蓝色的天际显现出墨色的轮廓。

灯光是农村的奢侈品,晚饭过后的农村便开始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村口有一条马路,偶尔飞驰而过的轿车如同天空中划过的流星,短暂地打破这死寂;挂着广播的水泥杆下,村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拉家常。

在一年之中,偶有那么一两次,村庄迟迟未睡,因为村里的大会堂在唱大戏。小摊贩在大会堂门前扎起五颜六色的小帐篷,白色和黄色的灯光里飘出的阵阵香味吸引着小孩子们。

不一会儿,便会看见各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有六七岁的,有十几岁的,兴奋地跑向大会堂,身后往往会跟着孩子的爸爸或妈妈,一边带着微微的怒气向前面大声喊:“你跑慢点,别摔着了。”一边和身边的大人聊着天,呦,你也看戏去啊!

这是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村庄,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沉寂中默默存在着,一年中唯一热闹的时候便是这场大戏,其热闹程度甚至超过了过年。

这大戏有时候是村里为了提升村民们的娱乐生活出公费举办的,有时是某户人家有大事请剧团来做戏庆祝而个人出资办的,也有村民组建土班子自己演的时候。

一  我的精神乐园

村里的大戏——婺剧演出,在我同样静默的童年生活中,如永恒的黑暗中的一个慢慢消逝的光斑。

在往后长达十年的生活中,五彩斑斓的戏服、悠扬的戏腔常常在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诉说那些似乎已经被我忘却但永远抹不去的岁月。

贫穷与我的童年生活相伴。

一间卧室和客厅合二为一的房间:一张能挤下四个人的床,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床脚对着一个米白色的双开门衣柜,是母亲的嫁妆;房间口的一平米是母亲的工作场所,只有一台缝纫机;床正对着的是一台老式电视机,母亲爱在电视机的“大屁股”上,盖上一块白色的镂空花纹布。夏天的时候就在电视机和床中间的空地上铺上泡沫板和草席,躺着十分凉爽;电视机旁是一个小小的绿色纱窗。

2002年至2011年,我人生的前九年就在这二三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度过,还有一个土灶,一个茅厕,一条崎岖不平的让我的膝盖留下三个疤痕的长廊。

那时家里的餐桌上常年的放着的是一碗干巴巴的梅干菜,只剩下半瓶的咸咸的软塌塌的豆腐乳。每每吃不下那白糖拌粥,少不了遭到母亲的打骂。

小时候的我很瘦,村里的大人见到我,就说“瘦的像只老鼠”,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人怎么会像老鼠呢。

在那些时候,我十分期盼着婺剧团来村里做戏。每次在回家的时候,若看见家旁的祠堂里撑起了演员们的帐篷,挂起了五颜六色的衣服,我都会兴匆匆地跑进去看一看,因为这意味着过几天,村里就要唱大戏了,而在那时我便可以向妈妈讨要两三块的零花钱,演三天戏就每天花一元,省着不敢多花,也只买最便宜的小肉串,又长又细的竹签上,串着只有半个小拇指大的肉粒,一毛一串,一元就可以买十串,对我来说最好不过了。

这是在一年之中,少有几次可以尝到肉的滋味的时候。

水泥筑的戏台不高也不矮,小孩子们抢不到座位也无需座位,直接站在最前面,将小手肘架在戏台上,恰好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也不会挡住大人们观看。(说起戏台,听母亲说,村里的祠堂原本有一个古代的那种木戏台,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而被拆了。)

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便会尝一个小肉串,慢慢地吮吸完肉粒上的番茄酱,再用牙齿小心地将它分成细细的肉丝,等这两道工序全部完成后,才敢咽下去。光秃秃的竹签也握在手上不扔,方便计算自己吃了多少还剩多少,生怕戏还没唱完,就已经吃完了。

可等到红色的大幕布一拉开,伴随着梆梆梆的节奏声,一个大家小姐般模样的演员迈着小碎步走上舞台;或者是在鼓声的引领下,一个花脸将军挥着马鞭迈着豪迈的步伐走到舞台中央,手里的肉串瞬间失去了吸引力。

虽然听不懂演员的唱词,但目光还是被演员一板一眼的动作和生动多变的神情吸引,演员走到哪儿,小脑袋也跟着转,全然感受不到周围世界的声响。

穿着红黄相间的花衣服的演员,戴着有着尖尖的下巴的面具,身材矮小,像孙悟空一样,在舞台上上蹿下跳,只不过手里拿着一只大笔,还会与台下的小孩子互动,用笔在孩子的额头上点下一颗红砂痣。

长大后,才知道那是魁星,是大受中国民间奉拜的主宰天下文运的北斗星官,那笔是朱批笔,左手还托着金印。村人也讨个好彩头,相信被他点中的小孩子会有读书运。

还有是一个戴着白面具,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戴着像是古人的乌纱帽,穿一身大红袍,腰间系着一个呼啦圈般的“大腰带”,昂首阔步,手里拿着一条长木板(大概叫朝笏),反复做出欲送出木条又不送的动作。这个“白面”最后出场时,会亮出写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字样的小横幅。

村人们最喜欢的就是“金面”了,是端着大元宝的财神,之所以会对这个角色记忆深刻,因为在村里人自己做戏的时候,他常常是我的姨婆演的,姨婆身材魁梧,但身体却不好,后来因为生病去世了,每每看到那个黑金色的面具,都会想面具之下的脸是谁呢。

而最让我期待的是送子娘娘,一袭红粉交叠的长衣,富丽的头饰上镶嵌着雪白的珍珠,走路时会有节奏地一抖一抖。一头长发直及腰间,迈着轻快喜悦的小步子在舞台上转圈,手里也变化着开门和关门的动作。婴孩啼哭的背景音效一响起,立马用手轻轻地拍打枕在左手臂弯上的孩子,身体也随着急切地摆动起来。最后还会和如意郎君喜结连理,把沾有他们喜气的糖果洒向台下的观众。

不知怎的,看了几次戏,我无意间也学会了他们的动作。每当家里有客人来,我就披上小被单,或拿着小木条表演起白面;或抱着姐姐的洋娃娃,像送子娘娘一样,做出哄孩子的样子。而我“精湛”的表演也总是会引来大人的夸奖,那时,他们不再关注我瘦小的身材,而是和母亲说笑:“你儿子演得真好,放他去学做戏吧。”而母亲则会戏谑地回应道:“还说哩,写不来字的时候,他自己都哭着说不想学习,让他去学做戏吧。”

这段记忆是母亲告诉在我长大后告诉我的,我也没想到儿时的婺剧带给我的影响这样深刻。

对童年时的我来说,婺剧在我的心中构筑起了一个可以远离现实,忘记贫穷的精神世界,一个奇幻的,五彩缤纷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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