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皇帝。象流星一样划过历史的天空。没有秦始皇、汉武帝的千秋霸业,也没有唐太宗、宋太祖的万里江山。他懦弱,卑微,屈辱地做了北宋的臣虏,死时年仅四十二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
他又是一位伟大的词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就凭流传下来的十几首词,便能作为婉约派的杰出代表,撑起宋词的半壁江山。与他的才华可以匹敌的,是苏东坡、辛弃疾、欧阳修、李清照等在中国文学界举足轻重的泰斗级人物。
他就是南唐后主李煜。
他出身帝王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填词,作曲,绘画,书法都达到了一定的造诣。他在《玉楼春》中所写的“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宫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好一派皇家的夜宴盛况。笙箫齐鸣,嫔娥贯列,夜夜欢歌,彩袖裙飞。只有经历过才能描绘出如此的繁华盛景。据说,他与夫人大周后伉俪情深,琴瑟和谐。他们共同将在唐朝后期失落的“霓裳羽衣曲”补充完整,并排练成惊世的舞曲。春花竞开,秋月当空,都在享受生活的美好。那时的生活光鲜亮丽,如果就这样,多好。
可惜,一切都消逝的太快了。
公元975年,北宋大军攻破临安。李煜投降被俘,被带往都城汴京,也即今天的开封。从此开始了他屈辱的臣虏生涯,就此一别再没回过故园。
《相见欢》中写到:“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我仿佛看到,深秋的夜晚,残月当空。一个寂寞的身影穿过院里静静伫立的梧桐,登上西楼,眺望江南的方向,两行清泪流过面颊,他默默踱步,吟出这首千古绝唱“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还有“清平乐”中的“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一年又一年,回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今昔对比,往日的繁华已是过眼烟云,回首,早以从天上坠落人间。
他把“愁”字写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怀着无人可以倾诉的思乡悲苦写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真的回不去了吗?我的人间天堂。“望江南一”中“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舷江面绿,满城飞絮琨轻尘,忙杀看花人。”江南的春天来了,草长莺飞,杨柳醉春烟。碧绿的江水,飘飞的柳絮,赏花的游人,一幅多么春意盎然的踏青图“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明月楼。”秋天来了,我又一次梦回江南。天高云淡,远山如黛,芦花,孤舟,明月,小楼共同组成一幅恬淡的山水画,徐徐展开。更传神的,却是楼上吹笛的人。
在绝笔之作《虞美人》中:“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把离愁比作江水,他是第一人。并且直接影响了后世的诗词大咖们。秦观的《江城子》“变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欧阳修的《踏莎行》中写道“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贺铸的《木兰花》中“漫漫江水避闲愁,水尽江头愁不尽。”也都是以江水喻愁怀,可惜,都没写过他。包括清代的纳兰公子,虽然词风和他接近,但格局实在相差太远。因为他的家国情怀和惨痛的人生经历,使他出类拔萃,独领头筹。
他不是昏庸的皇帝。城破之日,他大散其财,为了补偿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臣们。“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唱别离歌。垂泪对宫娥。”他是善良的,面对宫女他都觉得有愧。他只想过风花雪月的生活,历史却选择他做了国君。同样是亡国之君,他的词让人灵魂震撼,而宋徽宗的词只能让人同情。也许他最好的归宿应是在城破被俘前,大义凛然拔剑自刎,但那样,就不会给我们留下如此才华奇绝的古词。他咀嚼着“愁”的滋味,和着“悔恨”的泪水,泣血而鸣,不甘屈辱,不忘故国,大胆抒发满腔怨愤,用死捍卫了自己表达怨愤的自由。
就凭这一点,他就足以载入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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