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要么拥有他,要么成为他。我没办法拥有他,所以选择成为他。而当我成为他之后,他走了近来,对我说,我爱你,同路人。
——by佟晓梅
对肖春生一见钟情这件事,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
午后两点的什刹海冰场上罩着阳光,肖春生上也罩着阳光。他对我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缓慢而用力地握了我一下。
阳光碎在他的眼睛里,大方地铺着,允许我挑起一块收藏起来。
但他主动挑了一块捧到了贺红玲面前。
我大概是这群人里最早意识到他们之间火花将迸的人。肖春生同我们大院里的传闻一样,俊朗阳光,潇洒大气,仿佛天生的领导者,被男孩儿们环绕,令男孩儿们服气。这样的男孩儿旁边好像就该站着贺红玲,漂亮,高傲,带劲儿,缀着一堆四九城的红粉传说。
我站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却仿佛天然就有一层结界。这种结界令我在听了“肖春生”这个名字好些年后,才第一次见到他,认识他。
我很少和他们这群人一起出来玩。这几日因为书库的惊吓让我有些心绪难宁,于是才答应叶芳与她一同来消遣松神。松神的间歇里,我无比好奇那个“牺牲”自己救我一“命”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爱书的人。
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
一个不畏危险有担当的人。
一个有些调皮换走了书签的人。
我没有滑冰,就站在冰场的一角,在心里默默给那个人画着像。
肖春生是个能担很多事儿的人,因为他同样也是个能惹很多事儿的人。
曾经的我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我爸妈教育我,要离坏孩子远一些,我一直很听话,做得很好。可现在,我第一次想离坏孩子近一些。
惹事儿的主们把偌大的四九城变得小了,我才刚开始留意,带着血光的坏消息就钻了我的耳朵。
我主动去找了肖春生,把要紧的信息告诉了他。而他如我所想一般,不冲动,不畏惧,想方设法地平息了这场本来可能很大的动静。
我们又熟悉了一些,基于我刻意的主动,他惯性的照顾。
我们在路边摊上吃馄饨。
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不知何人的书库姑娘。
我震惊地抬起头,忍着激动看他眉飞色舞地讲那些小故事和心里泛起的涟漪。
比我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在他嘴里那么有趣可爱。
原来书库里的阳光也是这样碎成很多块,铺了一地的。
但那里每一块都是属于我的。
因为在我开口告诉他之前,我再次敏锐地捕捉到了肖春生和贺红玲之间的暗潮涌动。
书库之外,肖春生已经属于贺红玲了。书库姑娘和他眼里的阳光碎片一样,都是他捧给贺红玲的她无所谓存在或不存在的爱情七巧板的一部分,奉行着酸与甜的使命。
贺红玲是个骄傲的姑娘,我也是,尽管这同样没人知道。
我把这件事瞒了下来,尽管中途几番揣测过也许讲出来站在肖春生旁边的人有很大几率会换成我,但我最终仍然选择瞒下了此事。
也许我比肖春生更早意识到他对贺红玲的喜爱有多真挚,真挚到连我都忍不住怕它摔碎了,忍不住伸手要为它保驾护航。
所以我关照了他住院的兄弟,让出了文工团的名额给他的女朋友,想让他们之间的路更好走一点。不打扰他们的相处,只偶尔将越来越汹涌起来的爱意克制、收敛,借职业之责以朋友之名去看看病中的肖伯父,帮帮劳累的肖姐姐。
肖春生是个很有分寸感的聪明人,糊涂中的肖伯父错叫了我一声儿媳妇,他便隐晦地拒绝了我,温和而不动声色地将我框在朋友的范畴里。
我当然明白。我也没有很难过。我替贺红玲高兴,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男朋友,他多么值得被爱。
值得被我单纯地无所求地心动一回。
我细忖过我对他的恋慕成分。像画医学知识点导图一样,我也将恋慕画成了枝桠来分析。归根究底,这份爱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另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吸引和共鸣占据了天秤的两端,均衡着。
他尊重我此刻还有些遥不可及的梦想并坚信那一定会实现——比我自己更坚信,在我爸妈和其他朋友不理解尚轻视之的时候。
他指导我未来值得向往,远方值得体验,不同值得期待。
我想象着大院之外,四九城之外,北方之外,并蠢蠢欲动。
我开始不再想着有朝一日私有化这束光的可能,因为光就在那儿。
我也可以成为光。
再见到他,兄弟没了,女友没了,很快前程也没了。
连走路的能力都没了。
那么一个流光溢彩的人物,京城里光风霁月的小肖爷,硬生生夹出一个苦笑,在旁人不好意思的嗫嚅中率先叫上了自己,残废。
头颅仍然昂着,但只有过去一半那么高了。
姿态也便低了下去。
我知道他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流泪,但该流的泪总是要流的。于是我借故走开,趁他独处流泪发泄时,顺便也把自己的泪给流完。
流完就不能再流了。
我洗了把脸,也像他那样将头昂起来,同样昂起来的还有我要陪他重新站起来再走出一条路的决心。
那些日子雾霭沉沉,不断重复着前进和回到原点,回忆起来是纵向的混沌和横向的闷痛。我见证着一轮赤阳被拉拽着磨砺、摔打、清洗和晾晒,再度升起时竟有了正月十五白玉盘的模样。
最坏的时代已经过去,最好的时代正在到来,连同好起来的我们。
我亦未曾料到,在成为一束光的路上,两束光竟有机会合成一道,无比融合又亮得出人意料。
但春生说,爱上我是无比自然的,是水到渠成的,是百炼成金的,是恩义的赏赐,是命运的馈赠,是他余生的使命。
很久之后,春生整理旧书,偶然间知道了书库姑娘的真相,他目光灼灼地急切地要我应证那个他心底呼啸而出的答案。
我看着眼前这个脱下了雷锋帽和冰刀,将西装领带演绎得倜傥有格的男人,拥住他,摩挲着婚戒,在他耳边轻轻道: 春生,我也很高兴,在知道真相之前就爱上了你。
女儿上小学的时候,磕磕巴巴地读完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娇俏地倚在我肩头问我是否会羡慕冬妮娅。我点点她的小鼻子,告诉她,我没能成为保尔的冬妮娅,但我成为了保尔的梦想。
春生往小姑娘嘴里塞了块切好的甜瓜,说,保尔的梦想才是恒久远和永流传,所有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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