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好糊弄，人却不好对付
杉木氹，新建瓦厂地。
一大早，熊队长安排了平地基的劳动力，满缸又对他说：“动土之前，要敬神的，要准备钱纸蜡烛香，还有三荤三蔬，一斗米，还要一只开了叫的鸡公，还要挂炮仗。”
“这个合同上没有写呀！”熊队长面带难色。
“敬神这个事还要写在合同里？不过不信这一套也可以，只怕以后瓦烧不好就难了！”
“哈呀，你真哈（傻）！做哪一行都是师傅传下来的。哪一行没有个祖师爷？俗语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天”就是本行里的神神鬼鬼，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先敬敬呢？况且这是队里的开支，又不是你一个人掏钱。只怕这个小王师傅阴招不行，请不动诸方神圣呢。”杨七巧把丈夫好一顿数落。熊队长只好照着去操办了。
“我师傅在这里呢，还怕没有阴招！”满缸对七巧说。
刘师傅赶紧把满缸拉到一边，“哎呀，你这后生！我可没当过包头，不晓得什么阴招阳招，到时要是出了丑怎么办？”
“你只当师傅就是了，一切有我呢。”满缸咬着师傅的耳朵根子说。
上午九时许，太阳挂在东面山岭的树梢头，把一川山水照得暖洋洋的。
一行十多个人拿了工具，还有用木盘子托着的一只宰杀了的鸡，一条鱼及一坨肉，还有斋粑、豆腐、干果，一只活鸡公，一斗米等等来到场地上。拉尺的、打桩的、牵绳的，点石灰的，好一阵忙乱。等这一切弄清楚后，轮到满缸上场了：
选择正中间的一块较平整的地方，满缸把米斗放在正上方的中间，烧起两根红烛，点燃三根清香，一起插在米斗上。把三荤三蔬一字排开在米斗的下方，然后筛（倒）上净酒净茶各三杯一一摆开。众人站两旁观看。刘师傅吧（抽）着烟立在一边。整个场景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满缸在下首跪下，嗑三个头，然后拿几张黄纸钱在烛火口点燃，边在米斗上空转圈口里边念：“启眼观青天，师傅在身边......”只有前面这两句话清楚而响亮，后面咕噜些什么就无法听清了。
纸钱在满缸的手里快速旋转，一会儿就熄掉了火。还没等咕噜完便把残纸钱抛向空中。如是者三。
之后，满缸一屁股坐在地上，做大口喘气状，对刘师傅说：
“师傅！本地城隍、社令土地我请不来，好像是说礼牲（礼数）没到场。”
刘师傅一脸茫然，不知这后生耍什么鬼，不敢接腔，只是大口大口地吧（抽）烟。
满缸其实并不需要师傅回答。他紧接着又说：“师傅介卦时曾说敬神礼数一定要周到，请神请圣态度一定要诚恳——哎呀！原来是米斗上没放“包包”!这怎么行呢，快封包包来！”
“要...要封多少？”熊队长惶惶恐恐。
“多少是个礼，长短是根棍嘛！菩萨不贪财，要的是礼数！”
于是众人都摸衣袋子，有五角、一块的，一一掏了出来，由熊队长弄整齐了，递给满缸。满缸撕下一块炮仗上的包装纸，将钱卷了，恭恭敬敬地放在米斗上。
这时，人群中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说了句：“师傅哎，菩萨只用纸钱，哪用得了人民币！”
“呸！乱说，贫民用铜钱，皇帝用金币，阴阳是一理。你得罪了菩萨，可是要遭报应的！”满缸不慌不忙，拿眼斜瞟了那人一眼，算是记牢了他的面目。
然后，又拿纸钱点了，在燃着的香上转圈，又念：“启眼观青天，师傅在身边......”又如是者三。然后用筷子在三荤三蔬上各点三遍，又端起茶杯酒杯各奠三遍，然后大叫：“捉鸡来！”
有人递上了一只大红公鸡。满缸用右手抓住鸡脚，左手在鸡冠上弹一下，右手便举起来，任鸡翅上下拼命煽动，满缸嘴里大叫：
“此鸡此鸡！此鸡不是非凡鸡。此鸡头上一朵红，今日拿来应五红。此鸡头上一朵花，今日拿来应五煞，应天煞归天，应地煞归地，应日煞，月煞，时煞......”然后声音低下去，谁也听不出在咕哝些什么了。
咕哝了一阵，满缸又叫：“拿刀来！”，有人递上菜刀去，只见他往鸡脖上一横，鸡血便汨汨而出。满缸拿鸡快速地沿场地跑一圈，到处淋遍了鸡血。然后将鸡丢一边，烧起一堆纸钱来，又作三个揖，然后吩咐：“放炮仗！”
待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后，满缸拿把锄头，从三个方向挖三锄土，然后说：“可以开工了。先将高处的土往低处填，平整了地再说。”
然后拿起米斗上的那个钱包包递给刘师傅，又吩咐熊队长把一切东西收拾了，拿回家去。
一顿好丰盛的晚餐！熊队长一家人包括玉香，满缸师徒俩，都大饱口福。
晚上，师徒俩作一床困（睡）了，刘师傅忍不住问：“你敬神时，头两句话说得清楚，后面却咕哝些什么了？”
“我只记得头两句了，后面的七七八八哪记得那么多？只好乱念了。”
“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说的是：鸡太小了不够呷哎，肉太瘦了不够肥哎！娘卖屄噢。就这两句，反复念叨而已。”
“你真是个鬼脑壳！”刘师傅笑骂。
“师傅，我这也不完全是贪东西呷。”满缸却神情很严肃的样子。“主要是：人们对神鬼的敬畏心理远比对人的敬畏来得深刻。人们怕神鬼，却不一定怕人。况且鬼神好糊弄，人却不好对付。做好了可以说是神鬼护佑，做炸了可以说是对神不恭的结果。所以借神鬼来对付人，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刘师傅听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后生脑子里有这么深刻的思想。不得了！这后生与众不同，怕是能做出大事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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