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烧饵块

如果想念有形，我想它应该是个烧饵块。大米软糯，酱料浓香，有碳火温度，冒着微微的白气，大咬一口，胃和心脏就可以一起被填满。

饵块是我很喜欢的一种家乡小吃，关于它最初的记忆是在老家。每年腊月来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做饵块。那时候已经有了机器，拿出一年里最好的米，蒸熟，背到小作坊里去，把大米从有斑驳黄漆的机器入料口倒进去，米粒被碾碎，变成的绵软饵块擀面杖那么粗的一条从另一边出来。外婆熟练地揪下几条，搓揉成砖头大小的块状，放在一边晾凉。新做的饵块又白又软，有浓郁的米香，晾一段时间外皮就会变硬，易于储藏。我用手指一个一个地点过它们，触感像是外婆宽厚硬实的手掌。

我个小孩子什么忙也帮不上，跑进跑出，四处戳一戳动一动，偶尔去那个条状上扯下热乎乎的一块慢慢嚼。看我这么跑几次，外婆就会把我招过去，用饵块捏一头小牛或者一条鱼给我。嘻嘻哈哈如获至宝，我便不会再来打扰了。

冬天家里都有个火盆，用碳热热闹闹烧上一盆，屋子就会暖和。晚饭后大家都围着火盆坐一圈，烤火嗑瓜子聊天。瓜子壳掉到盆里冒出一小缕轻烟，家长里短掉到盆里噼里啪啦烧出一阵一阵的红。小孩子总是在正经饭点不好好吃饭的，所以这时候我常常跑来说饿。外婆就去拿个饵块，切下几片，放到火盆里烤。外面黑黑的还粘了碳灰，就拍一拍吹一吹刮一刮，再抹上一点豆腐乳。“细细嚼！”她把饵块递给我。咬开了里面还冒着气，软糯香甜，和外婆的慈蔼一起安抚了我无数个肚子咕咕叫的夜晚。

高中的时候，出了校门左转再左转的第一条小巷口有一个卖烧饵块的小摊。小摊是用三轮车改造过的，烤架就在车上，里面有热烈的碳火，上面再盖上一层金属网格。这种饵块是机器一次性压成薄饼状专门用来烤的。薄薄的一张烤到鼓起小包，烤到局部泛起焦黄，就用夹子把鼓起的小包压扁，然后把饵块夹到盘子里来，利索地抹上酱料，加上土豆丝豆芽腌菜花生米，再来一根火腿肠或者油条，连料带酱统统卷起来。一定要大口咬，吃得嘴边都是酱，连打出的嗝都是心满意足的香。

卖饵块的阿姨很热情，总会笑眯眯的和我聊天，碳火映着她红红的脸。其实卖饵块的不止她一家，但吃来吃去就她的手艺最对胃口。我常常去买，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偶尔我从兜里掏出几颗糖给她，第二次她就塞给我根油条或者火腿肠。上一次再去找她买饵块是高中毕业回校拿档案的时候。她记得我的口味，很快忙开。不一会儿又看看我说：“要读大学去了吧！过得真的快哈！”我点点头，又听到她温和的声音：“不管跑到哪里读，过年可要回来的！”“嗯，一定回来啦。”

肠胃好像有着更深的情感，所以牵肠挂肚原来是真的。食物宽厚慈悲，锁住每一滴浓油赤酱的洒脱和清鲜淡雅的温柔，每一口滚烫喧嚣的热情和绵香软糯的浓醇，每一晚抬头月和每一眼身边人。而味蕾和胃有着最忠诚的记忆，储存下每一口让人心动的味道和所有带有烟火气息噼啪作响的温暖，所以提起故乡不愁，只是肚子会咕咕叫起。

人会远去，食物不腻，而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