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失业了。
他今年五十三岁,是电影演员,或者说曾经是电影演员。有妻子,有儿子,儿子正在读大学。
他一直喜欢电影,从年轻时候便开始做演员,但由于缺乏天赋和才气,加之长相不好,常常是扮演坏人的龙套角色。随着年龄增长,表演技巧的陈旧,如今已陷入连电影厂和电视台都不来找他的可悲境地,彻底失业了。
除了演戏一无所长的他,唯一的路被堵死了,此刻万念俱灰,一筹莫展。倘若独身一人,便决然离开这世界,一了百了。可家中尚有妻儿需养活,儿子学费也需筹备,这可怎么办呢?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目睹到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驾车撞倒一个幼儿园放学回家的小女孩,惊慌之下逃走了,而小女孩最后去世了。警察没有找到在场证人,也没有抓到肇事者。他,是唯一目睹者!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终于摸清了肇事者的情况:是一家理发店的老板,和妻子一起经营,还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女儿,全家都靠这个租来的店过生活。嗯,这样很好,他想着。一个计划悄悄诞生了。
他开始不停光顾这个小店。理发、修面完事之后,以收据方式写上金额,美其名曰“借的”。第一次四百元,第二次五千元,第三次一万元......金额不大,都是理发店能付得起的。但一次次的敲诈,使理发店老板遭受着巨大的心里折磨,濒临崩溃。
事故是突发引起的,发生后理发店老板连老婆也没有告知,因为她也是母亲,而且有年纪相仿的女儿,一旦告诉她,这个秘密势必不能保守下去。所以被敲诈的钱,是老板偷偷从积蓄中拿的。这笔钱已经攒了将近十年,就为了能有属于自己的店铺。眼看梦想就要成真,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理发店老板真是又气又恼。
他,像套在老板脖子上的无形的绳索,每出现一次,绳索就勒紧一些,一点,一点,总有一天彻底收紧,直至窒息。
某天,他照常过去。可,理发店不见了,人去楼空。“看来,已经到了老板无法忍受的地步了,竟然举家搬迁了。”他暗自思忖着,“一定得找到他才行。”
终于,在郊外找到了。还是理发店。“真叫我好找啊。”一踏进店里,他说。老板全身僵住,默默无言,然后由于愤怒,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他却毫不在意,笑容可掬地自顾自说起话来,“请你同平常一样,给我修一下面。”“那收据我也好好地带来了。”“你脸色不好哪,要是病了的话,不趁早去医治就要麻烦了。对我来说,你可是很要紧的人呢。”
“你别说话了。”老板带着哭腔说到,他手里拿着剃刀,可手指头微微有些发抖。
“我想,今后我还要一直和你交往下去,你也高兴高兴吧。”
“你别说话了。”老板重复着这句话,脸部的肌肉在痉挛。
他一点也没理会老板的话,仿佛没听到似的,依旧说个不停,“笑一笑,你笑一笑行吗?对顾客要和蔼可亲。”“你的脸色相当可怕哪。哦,对了,今天是那个女孩子的忌日,几个月前的今天,你轧死了她,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非常不高兴吗?是吗?呃?”
他已躺倒在椅子上,热毛巾敷过的脸很舒服,那个时刻应该快来了吧......忽然,脖子上一凉,伴随“啊唷”,一片鲜红喷涌而出。果然,这个时刻来了。
挣扎着,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就-说-是-因-为-我-自-己-动-了.....”
老板开始被作为嫌疑犯逮捕,但由于找不到行凶动机(老板提前把收据烧掉了),最后以“正好修到喉咙时,这位顾客忽然动起来”的业务过失定罪,判决很轻。
事情过后的一天,一个女人来找理发店老板,说丈夫有一封遗书给他。老板很诧异,立即拆开来看,是他写的。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为了给妻子和孩子留点保险金,他利用理发店老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却把敲诈来的钱如数还给了老板。
02
这是日本推理小说家西村京太郎的作品——《敦厚的诈骗犯》,原故事是以理发店老板的视角去写的,1993被改编成电影《诈骗犯》在国内上映。
小说很短,看完以后对诈骗犯的人生唏嘘不已,深有感触,特别是最后留给老板的遗书,看着每一个文字就像听他低声而平静的讲述自己的一生。那是努力却失败的人生,也是普普通通、大多数人的人生。有感于此,所以特别以他的角度重新讲述了故事。
一个平凡普通的男人,失去了工作没有了收入,该如何担起家庭的重担呢?如果年轻,尚可跨界换行,从头再来;可年近半百,实在没有重来的勇气和能力,唯有用生命来换取家人的依靠,撑起最后一片责任心。他不伟大,却值得敬佩。
中年危机的说法流行于现代,却不只存在于现代。小说完成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现在读来依然感同身受。主人公身为底层人物的弱小,对人生的无助、无奈和绝望,仿佛发生在身边,是你,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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