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岁尾,跟一个朋友聊天,得知她一个学霸女同学毕业两年竟然换了三份工作,且她正在找第四份工作。
朋友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她上一个老板迟了三天给员工发工资,她就主动去找领导‘谈谈’了。”
我说:“天哪,三天她就去找领导,我们的工资有一次晚发了三十多天都没人敢吭声呢!”
言外之意,是对她的不赞同:这人也太理想主义了吧,以为自己是谁呢?刚毕业两年的我们谁不是苦哈哈的社畜呢?
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了,想到曾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不由得老脸一热。
2017年9月,工作清闲且正常双休的我,工作之余就在一家辅导机构A分部兼职语文教师。
这家机构的兼职教师平时不用坐班、不用开会,就是机构需要老师的时候,由学管老师负责联系、然后去教室给学生上课就行。说白了,就是我是人家的教师资源库里的一员,机构有需求,正好我有空的时候,去上课就行了。
我教的第一个学生读高二,他的学管老师姓杨,一个二十八九岁、轻声细语的长发女孩。第一节课结束,杨老师要请我吃饭,我推辞。
杨学管说:“嗨,旁边美食城搞活动,一大份酸菜鱼三十块钱不到,我自己也吃不完。”于是我就去了,果然,两碗米饭一大份酸菜鱼总共花了24块钱。
吃罢饭告别时,杨学管才说:“对了,景老师,您今天的课时费110一个小时,今天先记上,回头一块给您结。”
我一听,这也太低了,2014年我学姐在景城做家教,一个小时都150呢,这都2017年了。但是,我什么也没说,接课的时候,我都没问课时费的事,现在课都上完了,饭也吃了,我就更不会说什么了。那时的我,刚毕业不到三个月,年轻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人谈钱。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我的老乡,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吃饭的时候她说的。
后来有其他学管通过杨学管联系到我,问我能不能教初中、小学的的课,情况紧急,家长已经缴费了,学生等着上课呢,可是还没找到老师。
这个学管师说:“景老师,您高中都能教,初中、小学肯定更没有问题了。小孩子嘛,随便讲讲,布置点作业,一节课就结束了。”
我是不情愿的,虽然是兼职老师,教书是一个良心活,备课、留作业这些工作我是一样不少的。我给自己的定位是高中语文教师,我自费买了全套的高中语文课本和教辅书,我花功夫最多的也是高中语文。且不说我对初中、小学语文不熟悉,高中生和初中生、小学生的接收能力肯定是不同的,教得了高中生还真就不一定教得了初中生和小学生。
见我犹豫,她又说:“您不会是嫌钱少吧?”
我问:“多少钱?”
她说:“初中语文一小时80,小学语文一小时60。”
去这家公司上课,我每次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车票10元,中午吃饭30元,我为什么要去上60块一节的课?我不嫌钱少才怪?
“对,我就是嫌少,您找别人吧。”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有一天,我去上课的时候,走廊里碰见杨学管,我们俩正走对面,没有别人,她就像没有看到我一样,长发飘飘地从我身侧飘过……
我有点懵,这还是那个亲切地一口一个“景老师”,还请我吃酸菜鱼的女孩吗?
我以为她近视眼。
再后来,我就和杨学管她们彻底断了联系。
如果是现在经历过社会鞭打的我,自然不以为然。那时我十分学生十足,动不动就翻腾心思。偶尔也会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从对面走来,像一只鱼一样快速从我身旁穿过,留下我脸上僵住的笑容,便觉得十分委屈。
我没想到后来又能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认识她。
2018年夏天我搬家后,小区附近正好有这家辅导机构的B分部,我就打算就近找个兼职。
笔试很顺利,面试的时候,面试官(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且只有她一个)看着我的简历说:“呀,你以前在我们公司干过啊?”
然后我们俩相谈甚欢,她表现得恨不得立马把我签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有事出去一趟。
我松了一口气,给自己续上热水,想到以后可以在家门口代代课,挣挣钱,心里挺美的。
等她回来后,却对我说:“我刚才打电话问我A分部的校长了,她说你各方面挺好的,就是……说你甩课,这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释一下吗?”
我愣住了,脑子飞快转动:我甩课?什么是甩课?放学生鸽子?不可能。那是?
我突然就想到了我曾经对一个学管师说过“我就是嫌少,您找别人吧。”
中年女人盯着我看,等待着我的解释。
于是我告诉她:“我没有无故甩课,我是本着对学生负责任的态度,只教我擅长的学科和阶段。”
她脸上瞬间堆满了笑:“这样啊,我看你履历还不错,也有经验。现在还不是暑假,还没有学生排语文课呢,等到需要的时候我再联系您啊。”
然后,她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没想到,那个请我吃酸菜鱼的女孩,有一天也让别人给我送了闭门羹。
2017年的景城,辅导机构给小学生的收费标准都是300+了,却只给任课老师60元。
我拒绝,我说了真话,还不应该了?还成了“没有职业素养”了?这群不要脸的人。
同理,故事开头问老板讨薪的女生也没有错,如果有错,那就是错就错在说了真话,不够圆滑。
按照明文规定,公司就是不能拖欠员工工资。
可是,现实中,潜规则却大行其道:公司晚发你几天工资怎么了?员工不要和公司斤斤计较。小员工居然敢跟老板提条件?你就是只能忍受不能反抗,多说一句都不行。
当主动一方践踏明文制度,却将潜规则玩的溜溜的时候,这个社会不会好。
更可怕的是,长期被潜规则驾驭的被动一方,选择了忍受,选择了为虎作伥,还要对说真话的人嗤之以鼻:“她就不应该这样,以为自己是谁呢?”
跪的久了,不会站了。
这就是我的脸发烫的原因,为别人,也为我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