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的天气依旧是寒冷。老张起的比平时还要早，原因是因为今天他要去车站送儿子。他摸着黑在鸡棚里给鸡倒着饲料，依照平时这都是人吃完饭牲畜才落着吃的。可今天他要去县里送儿子坐火车，一天的车程呢，不能饿着它们。
说到它们得提一提，老张的老伴生完孩子就走了，老张也没自暴自弃，就凭着不能让人瞧不起的那口志气，硬是把儿子供到了大学里，这可在村里出了名了。他儿子也是争气不光学习成绩好不说也从不让老张挂心，那时候村里还没通电话，儿子学校在县城里路程那么远，就隔一阵托人给家里稍纸条。上面写的应该是些别挂念的话。那时候村里能有几个识字的人啊！老张就每天晚上拿出来看看，猜猜上面的意思然后捋一捋放进抽屉底下压好，留着当个念想。
光看这些纸条也有些情绪也抒发不出来，所以老张买了第一只鸡，起初就当是作伴了。
那只鸡陪伴了老张半年的时间，儿子回来的年底它就牺牲在儿子的接风宴上了。但是老张已然已经习惯了要有一些鲜活的生命陪伴着他，所以这些年家里添置过鸡、鸭、鹅还有一直到现在的山羊。山羊是陪伴老张最久的，他哪有钱去买小羊羔啊！这是村里有只老羊难产生了一窝没有生气的羊羔，都病病怏怏的。他求着那家主人拿着一袋黄豆换来的一只。
还别说这小羊就是跟老张有缘份，在老张眺的时候还张开可一只眼睛看了看老张，就是因为这一眼老张把他抱回家里，无微不至的照看着。可能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照顾儿子小时候的那些往事。小小的生命那么稚嫩可爱谁会不爱。小羊一天天的长大，原本打软的腿慢慢的能让它站立住了，这让老张欢喜不已。羊长得比人快，老张给它起名叫欢欢，平日老张下地干活它就在田埂边吃草，不知道是真的它有灵性还是老张在夜里吃完饭之后跟它说过什么悄悄话。它能分清粮食苗和杂草，就算冬天鲜嫩的小麦苗放在它面前也不为所动，只吃杂草。这可给老张又涨了不少神气。
老张从漆黑的鸡棚里钻出来，其实在前几年村里已经通上电了。老张家里也装上了电灯，他平时也不舍得开，但这次主要是怕把儿子吵醒了。他多么爱他，不识字的他无法言喻出来。
他走到羊棚那里，把欢欢唤过来，摸着它的头低声叮嘱着。像是将要离家的父亲给儿子嘱托那样。说完把一抱干草放到了羊圈里，操着乡音说了一句：“别太贪吃一天吃完了，我要赶不回来你就得饿着了”，说完关上了羊棚的门，听见欢欢在门里咩~咩~咩~的叫着，像是回应了老张的话。
安排好家里的牲畜，老张朝着屋里走去，想着再给儿子拿点家里的东西。突然想起来外面还有给儿子做的柿饼没装起来呢。经过门口的柿子树， 现在已经快三十年了吧。它是结婚第一年的时候他的妻子栽种上的，她说小时候家里穷一块柿饼不够几个兄弟姐妹分的，现在成家了就种上一棵专属我们一家的柿子树，结了果子我们一家分着吃。只是还没等到柿子树能结出够三个人吃的柿子，这家人就变成了两个人。儿子从小爱吃，像极了她妈妈。老张长叹了一口气，身已走过这棵早已粗壮难能摇动的柿树。
早春的火车站人流拥挤，尽是些外出奔波的年轻身影。有些是为了家里的孩子，有些还没组成家庭想着出去赚点钱回来好娶个媳妇。也有不少是出去上学的，一眼就能看出孩子稚嫩脸庞与那些尽受日晒风吹男人们的区别。但都有共同的特点，大包小包的。那些打工的人们有的从包裹里伸出个锅柄来，有的包里根本放不下，拿绳拴在身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决定要出去了外面也就得当成个家。
那些学生模样的孩子也没有显得多么的潇洒，也是大包小包的堆砌着。老张和儿子每个人都背着一个麻袋，儿子背的是一些生活用品被褥什么的不算重。
老张背着那些给儿子拿的家里的粮食和路上吃的东西，其中就有早上装起来的柿饼。虽说他的麻袋看起来小但是沉甸甸的，那里面都是他风吹日晒种出来的粮食为的就是现在拿出来给儿子让他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上学。他想着儿子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他不想让儿子也跟他一样在这山沟沟里受苦挨饿。自打听有人说多远的地方日子有多好多好，他就做了这个决定：要把儿子送出去越远越好。所以今天虽然是与儿子分别的日子，但他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把儿子又挤又拥的送上火车，老张躲到站台的柱子后面偷偷的抹眼泪，那是一个儿子看不到的地方。他不能让儿子看到，心免得他在外面挂心。火车开始鸣笛，这是要驶离车站了，他没敢再把头伸出来看看缓慢启动的火车，他怕儿子看见。就这样火车走远了他还在原地待了好久才走出去。
太阳没了谁也都会东升西落，转眼儿子已经到了毕业的日子。可是怀着期盼的心情回到家中，却家门紧闭不见老张。儿子着急的四处打听后，听邻居说：在一年前老张得到消息说儿子在外面生病了急需要钱，就把家里的鸡鸭粮食全部想办法卖了凑了点钱，就赶过去了。邻居说：欢欢没舍得给别人就拜托给我们了，说等我们都回来了再把它接回来，这样一家人才是真正的团聚。
儿子瞬间明白了过来，着急忙慌的冲了出去。
他四处的打听着，希望能得到父亲的消息。一个月，一年，三年儿子并没有因为时间打消念头。他能猜到父亲之所以匆匆忙忙的赶出去，是因为骗子说是他生病了。所以父亲第一时间应该赶到儿子上学的地方，他就在这里找，在这城里一个人一个人的问，一条巷一条巷的找期盼着总能找到的。家里也拜托人了，有消息就给他来信，就这样他在这里寻过了三个四季。
转眼五年，他不知跑了多少次派出所，因为那时候连一张父亲的相片都没有，这模糊的描述怎么能让人认真的寻呢？他在那座城里，边寻找边打工，这几年也存了点钱开了一家小店，想着给自己先某一个落脚的地方。
二十年光景也是飞快的过，那时的年轻稚嫩的儿子，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遗憾始终是没有寻到的父亲。
其实那个夏天的某个下午，老张出现在了学校门口里，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那是件只有他记得穿了多少年的衣服。那是被骗子把钱骗的一无所有之后，不知道他走了多久，打听了多少个人才走到这里。他站在门口，犹豫着脚步。门口门卫看他在这里站了许久，就朝他喊：“来看孩子的吧？”老张朝他笑了笑黝黑的脸庞挤得尽是褶子，随后转身离校门越来越远。
他没想到这是他离儿子最近的时刻了。老张怕让儿子看见挂心，就决定自己边给人干活边往家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在桥上看见一个落水轻生的妇女，没考虑后果的老张跳了下去，接下来的后果是被人连同妇女的尸体一同捞了上来。被人以讹传讹的传成是那妇女的奸夫一同寻死了。你说老张啊！前半生老老实实，这样走了还留下了骂名。可又有谁知道呢？
儿子在外面寻了一年，回到家里的时候。欢欢那头老山羊，发了疯一般，咩~咩~的冲着那一年未曾亮起过灯的旧房子叫着。它那是以为老张回来了。可能老张在走之前也跟它承诺过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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