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沧海一笑
如果说1980年代是我们国家从政治、经济以及诸多方面的一个分水岭的话,我们便是在这个有着划时代意义下成长起来的一批不够水灵的一代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且看培育我们的土壤以及热闹成不苟言笑的成长历程,便知我们先天缺少水份所以脸色枯黄,后天哺育慌诞所以玩世不恭的故事便知晓一二。在新长征的路上滚动向前着啼笑皆非的日子,一天天催熟了惨淡的岁月,结成了我们一脸非自然且爽硬的笑容,偶遇激动灿烂一下,噼里啪啦准砸一地沧桑的中年往事。
如今有一词叫“网红”,往前捯饬几十年,有个叫“黄帅”的女神,厉害了,我的姐!自然要称“姐“的,可算是当年一个“网红”大V了。在我只知上房揭瓦堵邻居烟囱上小学时,人家便以“反潮流”的“革命小将”精神而粉丝全国了。
当时,我们一手拿着“黄帅日记”,一手拿着加了糖精的玉米面发糕,在鼻涕擦的发硬的棉祆袖子上开始写紧跟时代的“决心书”,“反对师道尊严,批判克己复礼”,“横扫资产阶级思想回潮”,以“黄帅革命小将”为典范标杆,紧跟时代步伐。在一个懵懂无知的年龄,赶上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懵逼的年代,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知所措而又必须无畏向前。
在那个崇尚军人的年代,各类“军代表”穿着制式挂三红的军装经常耀眼在大家面前,而每一个还没长硬翅膀的家伙们,又是多么梦想有一件军绿的上衣啊!那怕是旧的呢,可惜从梦想再到幻想,就是没一样是真像
如今忆起那个荒诞不经的年代,只有幼稚的傻笑了。正如《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的作者勒庞在书中论述的“群体时代”的到来,导致大众盲从不明觉厉跟风的心理一样,我们都有幸成了“乌合之众”的一员。就如同现今的某些现象一样,一说“抵制日货”便满街砸日产车,一时间微信朋友圈内各种口号似的帖子疯起,整个天空被所谓的“爱国热情”燃烧着,让人不由得想起过去那些种种纷乱又相似的日子,无非只是背景换了一幅幅,依旧还是新瓶装老酒,没什么太多的新意。
说点那些曾经在一个不可理喻的时代无知可笑的事吧。
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秋日里少有的雨加雪天气,我妈带着我去火车站接我印象不深的爸爸。如今的十月里由于地球天气变暖还是暖阳时刻,而小时的这季节早己天寒地冻了。他带了几个沉重的曾经从朝鲜战场带回的弹药箱,穿着一件蓝面很脏且外翻在领口的粗羊皮大衣,冷峻地站在凛冽的寒风里,在阴雨伴雪的天,头发早己被染成了霜白,那己被油垢盖去本色的羊毛厚厚地张着紧贴在他那张消瘦而线条硬朗的脸上,用似乎饱含高度政治责任感的深邃目光审视着熙熙攘攘过往的人群,开口说话间一股寒气袅袅升天,煞是渗人。后来才知他是多年被单位外放于“五七干校”的人物。我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偷翻了那几个装弹药的木箱,结果看到的均是那个时代盛行的“马恩列斯毛”的领袖读物,便也悻悻无趣而返。
有一天大人们静静地在我家那台青岛产的红灯牌收音机上听新闻,里面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秀美中深带愤怒的女声,让我第一次知道了有个叫邓小平的人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呼声中被开除党内外一切职务被打倒了。父母不言,低沉着吃着晚饭,在我不慎把碗掉在地下的当口我爸顺手就打了我一记比播音员声音还响亮的耳光,于是,在隐隐没吃饱的晚饭中含着未出的泪默默钻进被窝,彻夜无欢而眠。
那段时日父亲好似一个特别的易燃物,我稍有不妥的行为,便会成为他怒火的助燃剂。
早晨去上学是一天快乐时光的开始,因为只有到了学校才能远离家中阴沉的气氛和父亲那严肃的表情。那时的书包可不是现在背在身后很洋气的双肩包,是那种有单背带的黄帆布的,在包盖上还印着“红军不怕远征难”或“为人民服务”的字样,总之,都是些很“革命”的语录,背上去到也显得蛮飒爽的样子。一天在教室里,班主任凝重且庄重的表情吓着了同学们。那是一个让人记忆犹新的日子——1976年10月10日,是星期三。为什么记得比我爸打我多少次还清楚呢,其一,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殷切期盼倒早班的妈妈下午回来带好吃的东西;其二,还有一件此生都难己释怀而不肯原谅自己的事。此时的班主任饱含沉痛的神情有气无力地一字一字似从嘴里蹦弹而出说,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了!霎时,大家都无比沉痛地趴在了桌面上哭起来,瞬间教室嚎泣声涛涛不绝。当时同学们是否怀有真情实感的悲痛,不得而知。而我确实在低头干嚎无泪下乜斜着四周,此时,同桌在轻轻抽涕下踢了一脚说,”老师来了!“,于是我迅速以唾沫当泪抹了满脸,以示悲哀状。
当晚我爸令我加入了买黑纱的队伍,在排队的长龙中人困体乏,折腾到半夜才回家。如今忆起同桌的女孩虽模糊了样子几何,但曾经内心淳朴的感觉还是蛮温情的,不知现在可好?
那天,同学们在怀着崇敬悲痛的心情下终于熬到放学了,在校门口,一帮高年级的学长们围观在一起批斗一对男女,女的是校广播员,平时走起路来细腰丰臀摇摆,风韵妖娆撩人,凡其路过处绝洒一路雪花膏的馨香;男为校教导主任,冬日里脖间常常围着一条灰白围巾,虽旧且净。风流倜傥的他此时被深深地压弯往日里挺拨高傲的腰,好似进入沸水的竹节虾般挣扎几下便弯曲成无声无息的无奈,那幅眼镜掉在地上翻滚,叮当有响又似延绵的残喘呻吟声,那条脖间的围巾也在众人的乱脚下,早失去了往日里的朴素与极净……
他们因在昨晚两人相聚饮酒偷欢时被人告发,结果撞上了伟大领袖去世的讳日而倒霉不堪。当时,幼稚的我真有点幸灾落祸,兴奋不己,因教导主任曾任过我们英语代课老师,在我厌听时,他狠狠地打过我几教鞭。此时,恨在胆边生,便冲上去对着头戴纸筒高帽的他们奋脚踢去,结果,不是向男,而是落在了那女弯腰耷拉着大大的胸上……
当时表面满怀阶级感情的样子被喘喘不安的心触动的不知所措了方向。现今想起真觉那时幼弱的心灵竟然藏着那么的龌龊而邪恶啊!后来“文革”结束后听说女老师调去了外地,如今还好吗?曾否记得我对她那不恭的一脚呢?当然,”黄帅“之类也在后来打倒“四人帮”的隆隆讨伐声中烟消云散了。据说后来上了北京的什么大学,留学于日本,再后来不知了了。
那一年的落榜,犹似晴朗的天,顿时彻黑下来,眼前的迷茫让我又一次迷失了方向。每一个在成长到浅思叛逆年龄的男孩,都有一个急于逃避家庭和父亲的心里,常常被不知天高地厚的情绪困扰着,是一种深深的敬畏和浅浅的不屑心态。
当时,我爸看着瑟瑟难堪的我不屑而冷漠地说,“我养到十八岁……”,“你看谁谁家的孩子……”,“你要自食其力啊……”云云,我当时抖如颤鸡似犯错的京巴般低头默不声语,把头夹在两腿裆中丝毫更不敢提想去复读的愿望。我不敢躲远,悠悠怅然地站在院里,心里依旧惶恐不安,目光游弋在院中那棵枝蔓叫嚣于架上的葡萄树,那褐色枝杆皮糙斑驳,在寒风里也在瑟瑟下发出丝丝声响,似不屈于隆冬的严寒。
一张照片,便珍藏一抹回忆,一个故事,便凝成一段岁月。时间好似个无声观察世事的智者,待过尽千帆后,把飘过的日子都留作风景,化成如烟缥缈的回忆,住在心里,酿成思念。岁月如风,无论是刻骨铭心还是不值一提的事,又都会随着时间被风吹走,淡淡飘在那里,忧伤着你的记忆。有时回头看去,不免心生感慨,是感谢生活还是有幸遇到了那些事儿?直到后来读到木心老先生那首《从前慢》的诗便感很帖服心绪,每每忆起便心生怀念: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晨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人行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气
从前的日色变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往事还真是慢在记忆里,想起却好似昨日里才吃过的一碗酸辣粉,酸辣于心,却回回难忘,又好像一盘久吃不厌的佐酒菜,浅尝与嘴,润在喉端,却己醉落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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