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面具

初秋的城市里，还被燥热包围着，就连晚上七点的空气，也依然感受不到多少凉意。亮着红尾灯的汽车占满了整条马路，依照红绿灯的指示，龟速前行或转弯，时不时会碰上几个等得不耐烦的司机，暴躁地狂按驾驶盘上的喇叭按钮，搅得周边本就心情欠佳的车主人们也跟着坐在车里咒骂。交通上的晚高峰，除了车还有熙熙攘攘的行人、响着车铃穿梭在人群和车群里的单车还有地铁口路边飘着诱人香味的小吃摊。在白天燥热中死寂的城市，随着晚高峰的浪潮，逐渐复燃重生，虽然地面的热气尚未散去，但大街小巷，霓虹灯下，早已活力十足。

在一条尽是海鲜餐馆的巷子里，有一家名为旺发海鲜的酒楼最为热闹。门店招牌在霓虹灯的闪烁下格外耀眼，两边落地窗的透明水缸里，游着大大小小的海鱼类，老板在门口满脸笑容地招呼着一群又一群进店的顾客。

“老板，我找人。”这时一位红衣雪纺配黑色长裤的短发中年女郎走到店老板面前，红唇微微向上扬。

“哦，找李哥是吗？在二楼，我带您上去。”说着，店老板便领着女郎穿过闹哄哄的大厅，直接上楼梯，女郎的短细鞋跟在楼梯道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李队长.....”两人走进二楼楼梯口第一个包间，女郎便看见站在包间里头，抽着烟看着窗外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修长，寸头下虽然五官端正，却多了一股中年的油腻。

“老同学，你总算来了....来来来，坐坐坐。”中年男子欣喜地看着眼前这个他一直暗恋的漂亮女郎，除了招呼她坐下，竟不知要说什么了。

“李哥，现在点菜吗？”一旁的老板打破尴尬的气氛，向中年男子询问道。

“对，点菜吧，我们边吃边聊。要吃什么？”中年男子看向女郎道。

“这里你熟悉，你点吧，我随便。”女郎此刻似乎正拿着手机回信息。

“好，那阿发，老样子吧。”

“好，那我下去准备。”老板应声便关门下楼了。顿时屋子里安静下来了，女郎盯着手机依然在回信息，坐在她旁边的中年男子默默抽着烟，欲言又止的表情。

“攸攸，我们几年没有见了？”菜上齐后，中年男子终于先开口。

“恩，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快二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叫攸攸的女郎放下手机，笑着对中年男子说道。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这些年，在外面，怎么也不成个家？”中年男子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虽然岁月在她脂粉脸上也留下不少的细纹和淡斑，但还是他所熟悉的脸庞。

“没找到合适的也不想将就吧，反正我一个人也过得挺好的呀！”攸攸边夹着眼前的菜，边不以为然地淡淡说着，然后转头看着中年男子，笑道：“李耀，你过得也挺好的吧？都升大队长了，还有一个三口之家，事业家庭双丰收，让人羡慕啊！”

“哼，羡慕什么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队长，一个芝麻大点的官，依然还得看很多人的脸色，不值一提。至于家庭，本就没有感情基础的结合，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李耀继续点燃一支烟，苦笑说道。

“孩子都有了，还没有感情？真行，老婆是不是对于你们男人来说，能繁衍后代才是最重要啊？”攸攸白了一眼李耀，轻笑道。

“其实当年我都不想结的，但顶不住家里的压力，没办法.....”李耀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继续问道：“你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我妈年纪大了，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

“真的？那以后我们可得常联系啊，下次同学聚会我带上你，有些高中同学上次还在念叨你呢.....”

饭后，两人走出酒楼，老板迎送到门口…

“我送你回去吧。”李耀领着攸攸走到马路边一辆银色大众面前停下。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你不是还要值班吗？”说道，攸攸便准备拦车。

“走吧，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李耀把攸攸拽进副驾座上.......

“喂，阿青，什么事啊？”送完攸攸回家，李耀刚上车，身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李队啊……陈哥、易主任他们在鑫城呢，陈哥叫你过来聚一下……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电话对头，一阵嘈杂。

“好，我马上过去！”李耀挂完电话，银色大众便调头而去。

晚上金碧辉煌的大厦前，闪着“鑫城”两个字，李耀轻车熟路地走进电梯，昏暗的灯光下，电梯缓缓上升，李耀在电梯里观察了下自己搭配的衣着，白色短袖衬衣配深蓝牛仔裤，见攸攸这个初恋，他觉得这搭配挺好，但是去见有头有脸的人，他也不太认可，但毕竟未想到今天会有这局，加上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回去换装。

“叮...”电梯门开了，门外耀眼的强光迫不及待地扫进来，当李耀走出电梯后，立马有两队打扮惊艳的帅男美女，嘴角都露出最完美的角度，90度鞠躬，齐声喊道：“晚上好！”随后一位身穿金色连衣紧身包臀裙，浓妆淡抹的中年女人，踩着恨天高媚笑扭腰迎来：“李哥啊，您可是好久没来这儿了，不会是老婆管得紧吧？”

“哪里，工作忙啊没时间，今天不是来了吗？”李耀淡淡一笑，继续问道：“陈哥他们在哪个包厢？”

“这边，我带您去。”李耀跟上前面扭着翘臀的中年女人，顺便在那翘臀上摸了一把，遭来那女人娇嗔一声。

两人刚走进包厢，里面的混杂声顿时放大好几倍，这是个十分豪华却透着俗气的KTV包厢，白色房顶正中间，是一展巨大的金色吊灯，四面墙上，挂着几个裱着金色大相框的油画，一排长方玻璃桌中央，摆着一盆新鲜好看的果盆，各种的小吃盘，洋酒、啤酒和酒杯摆满了整条桌子。桌子后方是一排宽敞的棕色沙发，沙发上坐着几个猪头肥脑或者秃顶大肚的中年老男人，在他们每个人身边还各自坐着打扮漂亮的年轻陪酒小姐。他们当中，有的在划拳喝酒；有的拉着陪酒小姐在屏幕前唱情歌，眼神里尽是猥琐；有的则搂着旁边的陪酒小姐灌酒，手还不忘上下摸捏，年轻的陪酒小姐似乎不情愿，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委婉地向后躲。

“李队！你总算来了，都等着你呢。”这时，包厢内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正在与陪酒小姐唱歌调情的矮胖秃顶男人拿着话筒高喊着。

“各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李耀一进门便向热情地打招呼，随后一脸陪笑地握住矮胖男人的手，暧昧道：“易主任啊，唱歌呢，行啊，我都没听您唱过歌，敢情还是人家小妹妹能叫得动您呀。”

“你这张嘴，口无遮拦，看看人家妹妹都脸红了，哈哈.....”矮胖男人猥琐笑道。

“我说李大队长啊，你来这么晚，是不是要自罚三杯呀？”一个油光满面的高个胖子走到李耀面前，举着盛满了的酒杯说道。

“别，陈哥，下次好吗？下次我自罚十杯，但这次不行，我一会还得去值班呢。”李耀接过高胖子递过来的酒杯，继续苦笑道：“这样，这杯既然我接了，若不喝就不太合适，其他九杯小弟我下次一定补上，好吧，陈哥？”

“行了老陈，人小李也不是故意的，别太为难人家，大家可都是兄弟。”一个顶发稀疏，啤酒肚巨大的男人右手夹着根烟，左手搂着旁边陪酒小姐的细腰，对着高个胖子说道。

“袁总，瞧您话说的，我跟人李老弟开玩笑呢。”高胖子回到沙发上说道。

“陈哥！袁总！感谢感谢.....各位，工作原因，先干为敬，下次我一定给各位道歉！”李耀说道，便一口饮下手中的那杯酒，继续说道：“各位，我得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啊。”

“小李啊，没事，工作要紧，下次我们还可以再聚嘛，去吧。”矮胖男人手里拿着一片西瓜，边吃边说道。

“那行，我先走了，大家玩好啊！”李耀边说，边退到门边。

“好好好.....”

“慢走.....”

“小心开车.....”

当李耀再次回到车里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因为那杯烈酒的原因，李耀感到闷热，便摇下两扇车窗透透气，也好减少身上的酒气。马路上车辆少了很多，不像七点晚高峰那般拥挤，没一会儿，李耀便到达目的地，找好停车位，正准备下车，手机突然响了，显示的是“老婆”两字。

“喂，老婆，怎么了？”

“老公，今天又值班吗？”

“恩，是啊，昨天是替一个同事值的班。我忘记跟你说了，对不起啊。”

“哦，知道你没事就好，老公辛苦了，爱你！”

“我也爱你，为了你们我不辛苦.....静静睡了吗？”

“刚哄她睡了，半夜可能天气会冷，你外套带了没？”

“车上都有呢，放心吧.....那先这样，我这边有点事了，晚上记得关好窗门！”

“好，那我挂了。”

嘟嘟嘟........

李耀安静地瘫坐在车里，看着旁边车窗里映着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孔…恍惚间……

他似乎…也忘记自己真实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