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的味道

柚子的味道

汗流浃背时，一阵微风拂过，就彷佛来到了天堂。

唇干舌燥时，一口金桔柚汁，就好比无上的甘露。

傍晚来到湛江书城做“雪漠作品导读”，书城的经理刚从英国考察归来，看到国外地面书店对作者的导读推介，非常感兴趣，于是开辟了书店最有优势的地方——对着进门口，新书推荐专区来摆放雪漠老师的书。他说雪师老师的书很好，很有正能量，他本人也多次见过雪漠老师，希望我们志愿者能帮忙把“雪漠作品”导读这个栏目一起做好。

这当然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能有一个最显眼的展位，无疑对好书传播将起到促进作用。素丽姐给我们分配了任务，让我来负责这件事。我心想，这很简单嘛！典型的眼高手低，其实很多在我看来非常“简单”的事，都是别人花费了莫大的时间、精力、体力才完成的。

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看别人干农活，比如大人插秧时，我就在田埂上站着，看着他们挽着裤脚，踩在浸满水的泥地里，弯着腰，弓着背，在烈日下把手中的一把禾苗分成细细的一根根，摁到泥里去。一遍又一遍，大人们重复着机械的插秧动作，不一会儿，一小根绿苗苗就欢快地铺满了整个稻田，我彷佛闻到了稻花摇曳的香味，陶醉在自己的幻想里，浑然不觉时光已悄然飞逝。有时候，爸妈口渴了会叫我回家提开水，这时我就慢吞吞地往回走，口渴难耐的老妈看着我缓慢挪动的脚步，像只小蜗牛，顿时心急如焚，“我的先人，你走快点要得么啊？”我转过头，很惊讶地回答，“我已经走得很快很快啦！”老妈咆哮道，“等你的水拿来，我们都干完活，回去吃晌午了！”哎呀，我于是明白了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一路小跑回家。等拿了水来，我继续蹲在旁边看插秧，看得十分投入，不一会儿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手脚乏力，浑身冒汗，就彷佛和大人们一起劳动了许久般，于是一个很哲学的问题出现在脑袋里，“看别人干活也能把自己看饿吗？”能的，我看得专注又投入，就如亲身经历一般，当然能，哈哈哈。幻想的内容，就是心灵世界的真实。

以前上班时，部门领导每次布置完任务，都会撂下一句话，“这很简单嘛！”等他一走，办公室立即开始叽叽喳喳，“哇塞，他每次都说很简单，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从哪里入手。”“就是就是，对他来说很简单，对我们来说难如登天。”确实，每个人的世界不同，都是独立的，也许有交集，但并不会完全重样。正如雪师说的一样，“相应对某些人来说易如反掌，对另一些人来说却难如登天。”

同样，做这个导读也是一样，原本我以为很简单，把各种材料通过网购、广告公司、手写做好了拿到现场摆上就行，谁知，具体做的时候却傻了眼。牌子的角度不对，摆上去太斜看不见字；海报由于我没亲自量过尺寸，按照书店给报的做，太长，下面有个插座挡住了；原本想做泡沫板，质量轻，由于不明白广告公司的专业术语，说成了做塑料板，结果做出来太重，一般的粘胶根本粘不稳；写好的导读语，有些书太厚放不进书托，有些书压根儿找不着……这充分说明了我的粗心大意与缺乏实践，懊恼和自责充满了心扉，简直想把自己痛扁一顿，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愧疚、逃避心理完美地自动生成，毫无防备）。就在我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之时，原疯不动这位能工巧匠想了很多办法把以上问题一一解决。我用崇拜和感激的眼光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把示范的两排摆好之后对我说，“我得回家吃饭了，你自己把剩下的搞定吧。”

好，于是我就马上开始努力滴干活。双面胶木有？书城的人说你可以去文具区买一个，好就买一个；强力胶木有，继续买；透明胶也没有？继续买。什么？剪刀也没有？我明明看着你有剪刀啊？我指着收银台旁边的文具盒说。“你去别的地方借一下吧？或者你找经理。”“可是我离你最近啊！”我看着三把大大小小的剪刀，心里顿时有点窝火，心想，自己明明就是帮书店干活，连一个剪刀都不借？当然，这是内心一瞬间的小心思，别人借不借都是自由的，但什么事都去麻烦经理也不太好。我就把那几把剪刀定定地看了几秒钟，估计工作人员不好意思了，就将一把最小的剪刀给了我。

由于动手能力极差，换做别人估计半小时搞定的事情，我要做两三个小时。各种琐碎、繁杂，来回奔走拿书、摆放，加上今天没怎么吃饭，晚上已经特别难受了。那一瞬间竟然起了烦恼，主要是对自己笨拙特质的无明恼火！火烧功德林，哈哈！幸好，那一瞬间警觉了，想起了大成就者卢伊巴吃鱼肠的故事。心里愈是抗拒什么，愈是习气发作，就愈加要好好去做。那一瞬间理解了雪师说的，对于专职志愿者，有时候会转门派给他们极不情愿做的事，有时候却又要发挥他们的优势，做最擅长的事，无论哪种方式，都是调心的良药。

警觉并宽坦。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十分宁静，对于手上忙乎的事情，也变得特别享受，享受一切。做什么有时候并不重要，关键是做时心的状态。我们并不是为了寻求某种结果，而是为了调心；传播文化也不是为了达到某种预期，而是为了享受生命的相遇。

就这样，不紧不慢，忘记了时间和劳累，将一本本充满智慧清凉的书籍放上展台，等待有缘人来相遇。

走出书城时，天色已晚，汗流浃背，一阵微风吹拂，略过皮肤和身体，就好像把五脏六腑都清洗过一般，热恼变清透。

喝一口金桔柚子汁，哇，酸酸甜甜，苦中回甘。想起小时候爷爷种的柚子树，每年在家门前飘着浓郁的花香，结满大大小小的柚子。我总是等不及柚子成熟，就爬到树上和小伙伴们摘下来吃。虽然从未见过爷爷，但吃到苦苦甜甜的柚子，就能感受到祖先的荫庇和满满的爱。

柚子的味道，是苦，还是甜？抑或，那苦本身就是一种别样的甜。

2018.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