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当时的保税区远远没有今天这么繁华，但也初具规模，崭新的厂房星罗棋布、一家紧挨着一家，区内道路也四通八达，宽敞整洁，用着不同的地名来命名，如肖林即将要去面试的英伦路、法赛路、台北路等等。与区内井然有序、朝气蓬勃比起来，保税区外还是一片狼籍，到处都在施工，尘土飞扬，当时周边的相关配套设施也还不齐全，在保税区外围不远处，农田还能随处可见。
对于第一次去保税区的肖林，确实也没弄懂，他只知道，他要去面试的公司紧挨着那边的一条主干道杨高北路，而靠近的最近的一个镇子叫高桥镇。肖林在车站研究了半天那几路车的走向，竟发现没有任何一辆车可以直达保税区，也没有车能去英伦路，权衡再三，最终，他也只能选择乘坐一辆直达高桥镇的81路公交车。
“到了哪里再看吧！实在没车，我就自己走过去！”虽然上车后又研究了半天地图，但终究也没能弄明白到底该如何过去英伦路，貌似那边就是一个荒凉之地。此刻，肖林有些后悔，出门的时间有些晚了，留给自己去找路的时间远远有些不够，虽然自己已经在面试约定时间前两小时出门了。
等在人群嘈杂的高桥镇下车之后，肖林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原本想走着去保税区的计划也在那一刻彻底泡汤了。
当时车站倒是有那么几辆出租车，但肖林舍不得坐，口袋里仅剩的55元钱也不允许他坐这起步价要14.4元昂贵的出租车，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个没有工作的日子在等着他，此时每一分钱对他而言都很重要。
就在肖林拿着地图焦急地在车站比划的功夫，一辆摩托悄然停在茫然不知所措的肖林身边不远处。
“小伙子，是要去保税区么？ ”摩托师傅向肖林吆喝。
天啊，这不是典型的瞌睡给送来了枕头，肖林连忙跑过去把手上研究了半天地址的面试信给骑摩托的师傅看具体地址。
“啊，英伦路啊，有点远！十块钱送你到门口！”
“十块？看地图不是很近么？”肖林不知道这师傅是要故意要价，骗他说有那么远，他拿了地图指着给摩托师傅看。
“别看地图上看上去一点点路，这边在改建，到处施工，要绕路过去才能到，一路过去要好几公里呢！”摩托师傅并不看地图。
“便宜点，那你看几快能送到？”
“七块！”
“五块！”
“六块！”
“五块！”肖林坚持，因为他仅剩五十五元，一张五十，一张五块，他不想这么快把那五十块花开，只想给出零钱五元。
“好吧，那就五块吧，现在这个点生意不多，就当我吃点亏送你了！小伙子，上车吧！”看拗不过肖林，但车站上除了肖林，确实也没有其他生意，另外看见又有一辆摩托开出来，师傅怕同行抢了这生意，最终也同意以五元的价格送肖林去目的地。
看摩托师傅同意了，肖林也很开心，接过递过来的头盔赶紧戴好，然后爬上摩托的后座，把背包放到身后。
一路上只听得从头盔中灌进来的呼呼响的风声，看师傅从弄堂里七拐八拐，转了老半天，最后拐进一条八车道的主干道，走了没多远，又再拐进一个大门，开进一个偌大的工厂区。
这里很特别，和肖林之前见过的任何哪里都不一样，路的两边全都是林林总总的厂房，就像是个由厂房组成的一个偌大大社区，道路纵横交错，错落有致，看上去井然有序，但此时路上人烟稀少，貌似一路上也没见到几辆车、几个人，偶有几辆匆忙的摩托送完人后又往回返。
“但愿这次能面试成功！这里这么多的公司，总应该会有一个属于我肖林的职位吧！”看着一排排疾驰而过的厂房，肖林心中也不由得慢慢祈祷起来。
“小伙子，到了！”果不其然，这里就是肖林听闻已久的保税区，在一家气派无比的公司门前，师傅把车停下，肖林跳下车，小跑着过去看了看门牌号码，确实是面试地址上的门牌号，然后他才把捏得皱巴巴的五元钱递给摩托车师傅，师傅展开来确认无损之后，就调转摩托往回返。
肖林稍微收拾下衣服和头发，看离面试时间还剩一刻钟，于是赶紧拿着面试通知单去门卫室。
“师傅，我是来面试的！”
“面试？哪家公司啊？”
“欧丽科技有限公司！”
“这家公司前不久刚搬走了！”
“什么？他们搬走了！”…
04
“你可以简单介绍下你自己么？”黄雨又仔细对着肖林的简历核对了肖林今天填写的面试资料，然后盯着还沉浸在差点错过这次面试机会的肖林问道。
“好的！”面对着黄雨直视的目光，肖林有些紧张，或者说是有些难为情，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这么一个陌生的同龄的女孩子这样盯着，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肖林调整下他的情绪，把思绪收回来，也转移下他的视线，把眼神从黄雨的脸上移开，然后聚焦在黄雨的衣领部位，开始把早已在心中默念了千遍的个人信息、教育背景和在国企一年的相关工作经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数和盘托出。
因为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这部分说起来异常轻松、顺畅，唯一的麻烦就是肖林的普通话不太过关，而且肖林脑筋活，说话极快，对于从四川来的黄雨而言，听起来略有些吃力，尤其当肖林的某一句话中如用到些方言，她就要不得不打断肖林，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莲儿？什么是莲儿？”
“脸厚的脸！”
“什么是脸厚？”
肖林有点懵，感觉自己说了二十几年的词，居然会让黄雨竟然听不懂，不免更要着急解释，且越解释越显得有些急躁，有时候，他不得不拿过黄雨面前的纸，把那些让黄雨听不懂的字写下来再递给黄雨看。
“哦， 是然而、然后！L、R你们不分啊！”
虽然肖林发音不准的普通话，在面试过程中闹出不少笑话，但当问到肖林的专业知识的时候，黄雨竟然有种千里之外遇知音，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痛快。
黄雨忍不住有点小兴奋，面对肖林的滔滔不绝，她把自己读书时曾困惑过自己的几个专业问题也拿出来向肖林做了询问，而碰巧这个课题偏偏又是肖林在读书时曾和教授探讨过的，故一点也不怯场，当即就在纸上画起设备图案来，然后逐一准确又完善地回答了黄雨的任何提问。
整个面试在一片祥和、友好、共同探讨的气氛中顺利完成，看上去倒不像是一场面试，而是一次学术探讨，一场同学间的互动。肖林的紧张情绪也早跑到爪哇国里去，身上也不紧张流汗，全身也没刚进面试室时那么刺饶，或许，也是因为面试会议室开着空调的原因吧，阵阵凉风把肖林的汗水一直死死压制着的缘故。
“你还有其他什么问题要问我的么？”对于应答如流的肖林，黄雨甚是满意的，按照面试流程，她问出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请问下，如果面试成功，预计几天给我答复，几天能来上班！”
“三天吧！当然了，如果没有消息，你可以打这个电话问一声！”黄雨在一张纸上快速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肖林。
“好的，谢谢您，我没什么问题了！”肖林接过纸张，认真收好。
“好，那今天面试就到这里，感谢你来面试，等我们的通知！”
“黄主管，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出了公司，走到离欧丽公司远一些的地方，肖林一把就把套在外面那件草绿色马甲给脱了下来，里面那件破旧的粉红色衬衫后背已经彻底被汗水湿透。
这些汗水在肖林面试的时候，一直被面试室里的空调压抑着，等肖林一走出欧丽，这些毛孔瞬间就像开了闸，汗水就喷涌而出，瞬间就把肖林的那件粉红的衬衫给湿透了。不过此时肖林已不需要面试时那么拘谨，也不用介意别人对自己破旧衬衫的眼光，如果不是裸着上身不雅，他倒是愿意立马把这件衬衫也给脱了。
这件全棉的衬衫不能及时排汗，一旦湿了就汗赤赤地吸住后背， 肖林用手扯了扯后背，尽量让风能钻进后背与湿衬衫的缝隙之间，以便能快速把紧贴着后背的衬衫吹干一些，这样也不至于太难受。
他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整个面试过程，细心查找有无明显的错误和黄雨的面部表情，如同高考答卷后的再一次验算，从他个人感觉来说，这次面试非常顺利、也很成功，除了不靠谱的普通话外，没有任何让他遗憾的地方，他又拿出黄雨给他写着公司电话号码的那张纸看了看，直觉告诉他，本次面试应该会有个好的结果。
05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了看办公桌上的台历，离下一个会议还有些时间，黄雨便拿过人事给的肖林的面试表，认真仔细填写面试记录，包括给肖林的评价，还给出了一个她面试很多候选人以来的最高的分数，并在建议是否录用栏勾了录用，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把这一切填妥，让部门文员送到人事部去，且让文员告知人事部：“尽快录用！”
为什么要录用肖林？黄雨也说不清到底是肖林的扎实的专业知识让她折服，还是这个着装奇怪的大男孩引起了她更大的好奇，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居然穿着马甲来面试的男生，虽然在面试过程中，肖林有意无意想遮掩某些他着装上不足，但往往就是这些小动作，让黄雨更加注意到了这些细节，粉红色衣领上的破烂的痕迹让她看到肖林的窘迫，另外，就是从肖林的眼神，让黄雨看到一种自信。
“会不会有点太大材小用了？按照肖林的学历和知识，本应该可以应聘个更好、更高的职位，而不应该是来应聘我这边最底层的岗位！”黄雨一开始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毕竟肖林年岁和黄雨一样大，学历也是一样，但肖林所毕业的学校越比黄雨要好很多。
黄雨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做太多纠结，因为她得去楼上大办公室和大老板开会，看见人事经理的时候，她又一次跟人事打个招呼：“让候选人尽快入职吧，我们人手严重不够，排班都难以为继了！”
“好的，我一定让小姑娘尽快安排！”人事经理对这位公司里有名的‘老虎’也是忌惮三分。
06
虽然黄雨做了精心安排，但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奇怪，越是上心的事往往最终都会出问题。
问题出在负责招聘肖林的人事小姑娘，第二天她的家里居然出了意外，她不得不要请一段时间长假，也因新搬公司，人事经理也是忙得手脚朝天，一时间也竟然忘了通知肖林前来报到，肖林录用的事竟然被拖了下来。
对黄雨来说，她依然还能轻松撑过若干个三天，仅仅需要安排人员加班即可，而对于这三天对于肖林来说，就如同受罪，黄雨所讲的三天时间出面试结果，就如同让肖林经历了四季，随着第三天的结束，一直等不到面试结果的肖林就像是走进了寒冬，所有的希望一点点被冻结成失望、直至最后的绝望。
这三天，肖林是睡不好也吃不香，几乎每过半天都要向舅奶奶家打个电话，问有没有通知他去报到的电话。
“没有！没有！没有！”一次又一次的没有，让肖林在面试后曾经有过的那些自信一下子就瓦解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在面试环节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因为迟到了？还是自己那堪忧的普通话？还是欧丽公司招到了比肖林更合适、更优秀的人选？他无从知晓。
第三天天黑之后，肖林彻底绝望了！
欧丽就如一个火苗曾给过他希望，但一转眼这火就灭了，而且没有任何理由，晚上睡觉前，他又看到黄雨给他的那张纸，又看到那个手写的一串数字。
第二天一早，熬过8:30上班时间，肖林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公共电话亭去拨打了这个电话。幸好，一拨就通，立刻从听筒里传来熟悉的黄雨的声音，但肖林不敢确定，为避免误会，他还是对着话筒说：“喂！您好，我找品质部主管黄雨。”
“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
“黄主管，我是肖林，三天前您面试过的肖林。”
“哦，肖林啊，你咋还不来报到？你还需要几天才能过来？”
“我…没人通知我报到…”
“哦，这人事！… 那你赶紧过来吧！”
“今天…今天可以么？”
“可以啊！公司有宿舍，你带着行李一起来吧！”
“好的，谢谢您！”
挂上公用电话，肖林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为什么不早些给黄雨打这个电话呢？难道说三天就必须等三天吗？
“找个工厂去上班是对的，我们这里真的不适合你！对了，上次你丢的衣服找到了么？”当肖林向直销公司那位年轻老板辞职的时候，那老板关切的问，并从抽屉里摸出一把身份证来，找到肖林的身份证给递了过来，这是他们的规矩，为了怕员工卷走老板的那些牙刷等产品，每次出门去推销都要把身份证扣押下来。
“没有！应该是找不回来的…不过真的谢谢你！… 感谢这段时间对我的收留”本来还担心这老板还要拿着扣押身份证说事的肖林，没想到这老板居然如此大方，轻易就放过他，并没有开出任何让他赎回身份证的条件，相反还祝愿肖林以后一切顺利，此时，肖林唯有向这么好人老板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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