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师傅
01
阿兰是肖林在欧丽公司里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可爱又最友善的一位。
在以后他们相处的二十多年里，最初相遇时的默契和心灵的交流一直都存在，这份珍贵的友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
但，那也无关爱情！
阿兰并不是肖林喜欢的对象，虽然阿兰有一段时间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最终都被肖林巧妙地躲过。
阿兰只能做朋友，肖林相信，他和阿兰之间只是一种特别纯粹的友情。
虽然这份友谊有时候会让不明真相的外人嫉妒，包括后来成为肖林妻子的王晓，她就曾经在和肖林恋爱期间，为了阿兰和她说了一句有关肖林无关紧要的话，回家和肖林大吵特吵，差点就要闹到分手的地步。
肖林对阿兰，始终存有一份感恩的心，或许，这份感恩从阿兰借出那一百块钱的时候，就已经深埋进肖林的心里。
“阿兰，肖林以后跟你一个班，你是师傅，对业务熟，以后要多带着他点！”中午午休时间刚过，黄雨就把肖林和在一线当班的阿兰一起叫进她的办公室，把肖林的工作做了这样的安排。
而此刻的肖林还在回味第一次能免费吃饱饭的喜悦之中。
等肖林归置好行李之后紧随李国华从宿舍步行赶到公司的时候，正好12:30， 公司员工食堂也就差一点关门了，食堂阿姨们已经停止给员工打饭菜，开始忙着收拾餐桌，清理着残留的饭菜，肖林赶紧走上前去，从窗口递上早上刚从文员倪艳手上领来的就餐券，等了一会，阿姨才走过来给他打饭。
二荤二素，这种让老员工都吃腻了的一份最简单的工作餐，却让肖林吃得好饱， 他一口气连着吃下两碗饭，本来还想再加一次，但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就没再好意思，但他还是坚持又多喝一碗汤。
“能吃饱饭的感觉真好！尤其还是免费的！”去水池边清理饭盒的时候，肖林还一直在打饱嗝。
“好的，黄小姐！”阿兰瞅了一眼身边比自己高出一头的黑炭头，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但黄雨既然这样安排了，她也只能默默接受。
肖林不知道，关于他的两个负面传闻，就在他送行李去“小白楼”和回来吃个午饭的功夫，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品质部办公室。
“你知道吗？听说新来的肖林是黄‘老虎’的亲戚，而且听说此人还有严重的狐臭！”阿兰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最亲近的小姐妹王莉莉跑过来和阿兰耳语。
“啊？真的假的？”
“真的，听说早上他都把品质部的办公室都熏臭了，通风通半天才散去呢！你在一线可能不知道…”
“哦，难怪我回去办公室的时候，是有看到倪艳在开窗通风了，但老虎怎么会招了这么个人，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 千万别把他分到我们这个班，想想都恶心……”
“是啊，但我估计悬，现在不是就你们班还差一个人么？其他班又不缺人…”
阿兰想想也是，但她仍寄希望于黄雨不要这样安排。
当然，所有的检验团队成员都希望黄雨不要把肖林安排进她们的队伍，但也只是这样想想罢了，她们也不知道最终将会是哪个小组要倒霉，对于即将而来的异味困扰，所有人都开始变得忧心忡忡，包括阿兰。
02
但最终，黄雨还是把肖林塞给了阿兰那个组，但阿兰也并不是这个组的组长。
组长另有他人，她叫张美霞，实实在在是黄雨真正的关系户，是黄雨好姐妹的表妹，这也是在公司里人尽皆知的事。
阿兰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她自己真够倒霉的，已经有了一个人情关系的顶头上司压着，黄雨还要塞给她一个有严重狐臭的男人来给她搭档，她不知道以后的工作将有多么艰难，虽然明面上她是很痛快地答应了黄雨，但一走出黄雨的办公室，她差不多就快要哭出来了。
但她还是不知道如何去违抗黄雨的任何命令，因为她不敢！从心底，阿兰是真的有些怕黄雨这只“老虎”。
“大不了，我不干了！”阿兰在心底对自己说，但对于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她还有些舍不得，跟那些直接下车间干活的同班同学们比起来，她现在从事的质检工作要轻松得多，而且工资也要高一个等级。
张美霞，现在成了肖林在欧丽公司的第一个直接领导，一个高中生，模样长得还不错，大圆脸，大眼睛，脾气和性格完全和黄雨相反，如果说黄雨是老虎，那张美霞就像是只小绵羊，她对谁都是笑眯眯的，而且说话语速挺慢，发出嗲嗲的南方音， 就是文化水平不高，甚至智商有点堪忧。
按理说，就她和黄雨的那种裙带关系，应该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可她倒好，自从进入欧丽公司起，就从不否认，甚至炫耀，至少在她的世界里，这层关系是一种荣耀，是一种资本，本身并也没什么丢人，为了增加她说过的话的可信度，她甚至有些时候还要在公开场合，大讲特讲有关她表姐和黄雨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比如逛街、吃饭、送什么礼物等等。
“做人干嘛要那么虚伪！一个人太有心计不好！”这是张美霞的人生的信条，也是常挂在她嘴边的口头禅，她不太喜欢阿兰，认为这小姑娘太有心计，而且城府很深，深到她无法看透。
黄雨虽然也为传到她耳朵里有关张美霞说过的那些私事而生过气，私下警告过张美霞，但她依然如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说得就是张美霞这样的一类人吧。
对于工作能力明显强过自己的阿兰和肖林，水平、能力都很一般的张美霞也给予了最大的信任，同时也给予最大的支持：“你们放手去做，反正出了问题，有我呢！我是组长，如我搞不定，还有黄姐呢！”
完全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当然这样说的背后，潜台词就是：你俩多干点！
尤其对新来的肖林，她表现出莫大的热情，半天没到，就像是和肖林认识大半辈子一样。
肖林和阿兰在以后搭档干活的时候，也还真没把张美霞这个组长当回事，更多时候，是把她当空气，反正也指望不上，那就只能自己埋头多干一些活。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肖林和阿兰自然就要比和外人更加亲近一些，互相多了解、包容一些，尤其工作做得憋屈或收到黄雨责难的时候，两个人的心就能更贴近一些，互相能感同身受。
“听说你和黄姐也是亲戚？是真的么？”张美霞忍了一下午，最终还是没忍住，当着阿兰的面，直接问肖林。
“不是，我是面试进来的，我跟她之前不认识！”肖林如实回答。
“她们还说你有狐臭，但我一下午也好像没闻到啊？”说到这里，张美霞还刻意凑到肖林的腋下，使劲闻上一闻。
肖林感觉自己要彻底要晕倒，这是何人如此无聊，居然能传出这样不分四六的谣言来。
“哪有？可能是提着行李走过来报到，汗出多了！另外，我的衣服被偷了，没有换洗的衣服，估计酸味大了些，让别人误会了！”肖林忙着解释，脑中又闪现出早上文员倪艳的那声惊呼，和捂鼻子的夸张之举。
“我就说嘛，咋一点也闻不出来呢？”张美霞还真是可爱，又使劲嗅了几下。
对于张美霞这些出格的举动，肖林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心想，这人脑子不会有毛病吧？
张美霞的这些个举动倒是弄得阿兰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改之前阴沉、沮丧的神情。
肖林和阿兰忙着末检样品归还，张美霞则忙着写工作日记，这都是他们检验组的工作，等这些忙完，一天的工作就结束，就可以下班了。
“…阿兰…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百块…明天要交给人事部，工作服的押金…月底发了工资还你…”犹豫了很久，肖林最终还是对阿兰说出了这样的请求。
03
“喔唷，我真没想到你第一天上班就跑来跟我借钱，这让我太意外了！关键咱们当时也不熟啊，虽说老虎说让我带着你，但谁知道你能不能做到月底，要你做了几天就跑了，我这一百块可不是要打水漂了！那时我身边也没有，还是和王莉莉凑了才有的。”每次提及这借钱的往事，阿兰都觉得挺有意思，调侃肖林。
“那你当时咋没拒绝呢？”肖林问。
“算是对你误会的补偿吧！当时一下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心情也坏到了极点，一下午都在想要怎样跟家里人说辞职的事！”
“就为了我那不存在的狐臭？”
“不全是，怕你也是黄雨的亲戚，再跟张美霞一样作威作福，那我就要彻底累死了，不过，好在你不像她，从你的眼睛里能看到真诚，而且人还…”
“关键还很聪明，一教就会，是不是？所以不愁过不了试用期！”
“喔唷，看把你能了，不过，你确实是我见过的聪明人里最聪明的，而且很有主见，敢和生产部的领班们及老虎直接对着干，你是第一人，尤其第二天你就和于乐干上了，当时，我真的都快要吓死了！”
“怕啥，是他们做出来的产品不好么？ 不能因为我是新来的，就忽悠我、欺负我，要真流到顾客那里，那我刚找到的饭碗就保不住了，要真失业了，你借给我的一百块就还不上喽！”
“你应该让张美霞去处理，她才是你领导！”
“靠她肯定打不赢，还不如我自己往前冲呢！”
“那也还是你厉害！要我肯定不敢！”
聊着这些往事，肖林和阿兰，仿佛又都回到了二十年前。
当第二天上班阿兰把一百元钱递给肖林的时候，肖林从心底里非常感激这位个头不高的小女子，也愿意在工作上给予阿兰更多的保护，这也是肖林敢往前冲的根本所在。
肖林不愿意称呼阿兰为师傅，倒宁愿把她当妹妹来保护。
当然，阿兰也不介意肖林直呼其名，叫师傅容易把她叫老，自他们冰释误会之后，就是品质部大家公认的最佳搭档。
两个人也都是聪明人，工作配合得也非常默契。这或许就是黄雨安排的初衷，黄雨识人，是大家公认的。
因为所学专业知识扎实的缘故，初出茅庐的肖林自然敢和杨波手下的领班叫板，就像黄雨和杨波叫板一样，敢拿着产品直接去找最大老板理论。
黄雨把一切都默默地看在眼里，心里也一直盘算着该如何重用肖林。
04
与肖林干仗的人，是生产部领班，他叫于乐，阿兰口中的野蛮人。
个头比阿兰高一些，比肖林矮半头，皮肤黝黑，眼睛不大，但眼神很亮，透出一股狼的野性，以前在广州东莞做过几年，口音听起来有点怪，他的脾气非常暴躁，一生气起来总习惯骂骂咧咧的，但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可爱，一双小眼睛会眯成一道缝。
他和肖林算是不打不相识，在为了工作争吵过几次之后，彻底和肖林做了朋友。
于乐是肖林来欧丽公司后，除了阿兰之外，结识到的第二个朋友，是那种男性间可以无话不谈的兄弟，包括会聊一些很隐私的话题。
“今天好难受，走路都快走不了！疼！”
“咋了？”
“剃毛把那啥给刮破了！”
“哦！”
……
“今天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头，哇，那‘家伙’真大！”于乐说着，还要用手比划下。
“你咋看见人家‘家伙’了？”
“裤子破了呗，自己跑出来了！刚好被我看到！”
“哈哈， 你的癖好还真与众不同啊！”
……
对于此类的话题，肖林一开始不懂得拒绝，反正于乐说啥，听着就是了，按照现在的说法，这也算是一种典型的职场性骚扰，但两个大男人之间如果能聊这类话题，也只能说明一点，两人关系确实不一般。
肖林常听别人说于乐和老婆关系并不好，两个人经常干架，从家里打到公司。
于乐他老婆她也在欧丽上班，虽和于乐总不在一个班，但两个人总有碰面吵架的时候，也常会被其他同事看到。
甚至有人还看到于乐在公司的公共场所公然家暴，在车间里直接揍他老婆，然后两人互殴。
所以，对于于乐的人品，阿兰和肖林一直都不敢认同，就算女人再有错，也不能上手打人吧。
基于此，阿兰更加相信，于乐就是一个野蛮人。
但也有人说错在于乐他老婆，这女人太有心计，处处算计着于乐，而且还见不得于乐和车间里任何女人说话，多说几句，就说人家勾引于乐，搞婚外情，搞得于乐在同事和领导面前非常没面子。
于乐跟肖林处朋友，估计也是被形势所迫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也有本难念的经！对于于乐夫妻到底谁对谁错，肖林他作为一个新人也不好做什么判断。
但于乐那时是真的把肖林当朋友，直到肖林离开欧丽公司之后，他还时刻主动跟肖林联系，直到肖林多年以后，彻底把他拉黑为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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