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朋友于乐
01
其实，肖林在欧丽公司里也是见过于乐的老婆。
在肖林的印象中，她个子和于乐差不多，也不高，1.5米左右，人也比较瘦，一年到头都穿着公司的工作服，一张黑瘦的素脸，既不描眉也不抹口红，更别说涂胭脂花粉，一头齐耳垂长的短发，看上去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养，略有些发黄、干枯，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的形象。另外，她话也不多，貌似肖林在欧丽公司工作的一年多的时候内，都几乎没听见她说过话，最多就是抬起头来冲肖林笑一笑，算是给肖林打招呼，也算是她很清楚，肖林是于乐的好哥们。
面对这样一个老实巴交且又守本分的女子，肖林确实无法想象，她又会有怎样的心计去算计于乐。
后来，肖林听传闻说，他们两个人终究还是离婚了，那是在于乐离开欧丽公司去了另一个城市创办公司发达之后，于乐用三十万块钱彻底为这场错误的婚姻做了了断，同时还买下女儿的抚养权。
三十万，在当时也算是一笔巨款，按照当时上海的房价，三十万能在郊区买一套像样的商品房。
所以，每当肖林和阿兰她们一起聊到这份补偿时，大家都还总认为“野蛮人”于乐还是挺有良心的，但抛弃糟糠之妻，总是不厚道，尤其在于乐发达之后。
碰巧，于乐前妻的妹妹也在肖林离开欧丽公司后再应聘的公司里上班，有时候，她也会和肖林谈及此事。
她总在肖林面前抱怨她姐姐傻，同时也痛恨于乐没有良心。说于乐创业后组建了那么一个大的公司，就拿区区三十万把她姐姐给打发了，然后还跟他的那个小情妇、女秘书结了婚，甚至还抢走姨侄女的抚养权。
提到那笔不菲的三十万，她就更气愤不已，怒其姐姐不争气，说她姐姐拿到这笔钱后，居然还非常开心，而且也天天在她面前发愁，说她都不知道这么一大笔钱该怎么花才好。
按照于乐前小姨子的说法，她从来就没见过这世上居然会有像她姐姐这么傻的女人。
后来肖林又听说于乐他前妻在别人的介绍下，在于乐和他的小情人再婚后不久，就很快和上海郊县的一个男子结婚了。
对于这段于乐前妻再婚后的结果，肖林又听说了两个不同的版本。
一个版本是于乐亲自跟肖林说的。
有次，肖林去于乐创业的城市里出差，于乐知道了，就硬是要约肖林吃饭，饭桌上，谈及他的前妻，于乐几度哽咽，甚至于忍不住痛哭流涕。
据于乐讲，他前妻再婚后过得并不快乐，而且据他讲还很遭罪，一直被本地人嫌弃，甚至虐待。他说他也曾经偷偷去前妻再婚的位于上海的郊区那户人家里看过，但最终都还是一个人无限悲伤地悄悄离去。
每每念及前妻过去的各种好，对他和女儿的无私奉献，再对比她现在不堪的生活，于乐说他心里特别难受，总想找机会大醉一场、大哭一次，方能消去这心头悔恨。
当然，这也只是于乐的一面之词，肖林从于乐前小姨子的口中得知，她姐姐再婚后，过得比以前跟于乐在一起要好，虽然在经济方面不如于乐，但至少现在的上海男人懂得疼她，把她当个人对待，也不会动不动就对她家暴，结婚之后，于乐前妻又很快给那男人生了一个男孩，小日子过得非常幸福，听说还胖了不少，也慢慢学会化妆，不似之前整天蓬头垢面的。
孰真孰假，肖林自然也是无从考证，当然，这些也都是肖林离开欧丽公司多年以后的事。
在肖林和于乐初次见面的时候，压根就想不到这么远，也无法预测他们会有这样的结局。
那时候，肖林更多像听故事一样，听于乐讲有关他妻子的各种抱怨和控诉。
02
“这女人真的太可怕了！”于乐总是习惯用这句话来开头，仿佛是揭开一坛陈酿了二十年的女儿红的盖头。
每次谈及这场错误的婚姻，于乐都要表现出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话匣子一打来，就无法刹住车，总要在肖林和阿兰面前滔滔不绝说上好大一阵子。
类似这样的诉苦会听多了，肖林也就大概了解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其实剧情并不复杂，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年轻人不懂事惹下的祸。
他俩是老乡，但不在同一个村居住，隔得稍微有点远，初中时，在同一所中学里读书，骚动的青春期，他俩也和班级里早恋的同学们一样，悄悄谈起了恋爱。
那时候，于乐他前妻应该是很仰慕于乐，虽然于乐个人不高，皮肤不白，但浓缩的往往是精华，于乐学习成绩非常好，年年都是班级排名前三，从没落到过第四，在老师们眼里于乐就是一位很有前途的有为青年。
中考之后，于乐也果然不负众望，一举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学校，去继续读中专。
对于那个年代，中专是所有学习成绩好的农家子弟的首选，中专当时设置的专业好，读书的时间也比读高中、大学加起来少，而且四年一毕业，国家还分配工作，一工作就能帮着家里赚钱，在农村人眼里是极划算的，关键中专还能迁户口，那时孩子读书，不就图个农民转居民，能吃上皇粮么。
当时，愿意读高中的家庭不多，主要还是因为读高中相对投入要比中专多得多，关键三年高中读下来，也没有把握就一定能考上大学。
那年头全国大学录取率都不高，肖林依稀还记得，在他读高中的第一年的开学典礼上，校长是这样在众师生面前说的：我们高级中学主要任务是向社会输送人才，多培养合格的高中毕业生，大学生，那只是副产品！
这话一点也不假，肖林记得，他们当时那个班里有六十几位同学，但三年过后，真正被大学录取的也只有十来个，能进本科的凤毛麟角，大部分还只是两年制大专，那也是理科班，文科班一个考不上的也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很大一部分学子都倒在离分数线差几分的关卡上。
面对无法预知的祸福，老百姓们肯定更喜欢看着眼前的实惠，所以，中专是唯一的选择。那时中专录取分数线要远远高于县里最好的高中的录取分数线。
留给学霸于乐的选择也只能一条，家境清寒，只有中专这一条道。
幸好，于乐他如愿以偿考进了中专，而跟他谈恋爱的女子就没他运气好，啥也没考上，只能回家跟着父辈们继续修地球。
按理说，这两人的恋情到这个地步就该到此结束，毕竟从此以后，两个人就会走上完全不同的路，所面临的人生也将完全不同。
相信那时的于乐估计也是这样的想的，于是，他郑重其事地跟那女同学提出分手。
于乐原本还以为这女同学要闹上一阵子，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女同学没说一个不字，非常痛快就就和于乐分了手，没有一句怨言。
于乐虽然心有失落，但还是如期专心去南方城市里读中专，四年学习期间他也曾谈过女朋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愣是一直也没谈成，直到他中专毕业回到老家工作，还是光棍一条。
读书期间，于乐也听他妈说起过，说初恋的那女朋友也曾来她们家打听过几次有关于乐的情况，包括他什么时候毕业，什么时候工作，等等，但每次都是没头没脑地问上几句，就回去了，没有任何下文。 弄得于乐一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或许是这女子还惦记着他们家于乐吧。
直到于乐正式工作之后，这女子才正式来到于乐家，当着于乐家所有人的面直愣愣地问于乐：“你书也读完了，也开始工作了，那你准备啥时候和我结婚？”
于乐一听就懵了，问：“结什么婚？ 不是早分手了么？”
“不结婚也可以，孩子你自己去我家领回来吧，我已经帮你家养了三年了！”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03
女人丢下那句话就走了，于乐的家里就像是被丢进了一颗炸弹。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爆炸开来，原本属于于乐家的平静、对未来美好的生活的憧憬瞬间被炸得千疮百孔。
于乐记得，在中考之前，临毕业那会，他确实曾跟她那女子在夏天闷热的野地里偷尝过几次禁果。
但他也从来没听这女子有说过，怀孕这回事。
于乐的父母也坚信，这女子就是来讹诈他们家最有出息的小儿子的，虽说两家不住在同一个村，但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风声也没传过来，这在乡村里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们也都知道，如果不把这事妥善处理好，国家给于乐分配的工作可能就有麻烦，如果女子去告的话，说不定于乐还得吃官司。
农村人胆小，基本都不敢惹事，尤其是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的于乐父母更是如此，虽然于乐还有个哥哥，但也不顶事。
除了抱怨于乐不懂事乱来之外，竟然都没有个好的办法。
“先去看孩子，如果是咱们家的，你作为一个男人，就得承担起这个后果，就跟人家结婚；如果不是咱家的孩子，那就让她闹去！”最终作为一家之主的于乐父亲立下了这条雷打不动的规矩。
对于出校门，刚走入社会的于乐而言，他也并不能想出比这更好的主意，虽然他有一万个不甘心，但也于事无补，自己做下的孽，也只能自己去承担，怨不得别人。
于是，一家几口人商量妥当，赶紧小跑着撵出门去，追着那女子的脚步往她家赶。
没想到，没等到进门，这伙人就被于乐女朋友的父母给赶了出来。
“你们回去吧，这孩子跟你家没关系，我们家自己养！”说这话的时候，她父母还狠狠瞪了好女儿几眼。
在父母眼里，这女儿实诚，死心眼！
原本刚怀上的时候，还可以在孩子小的时候把她流掉，但这熊孩子偏偏害怕，把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在加上冬天冬衣穿得多，也不显怀，天天吃住一起的父母也愣是没看出来，等到肚子大到藏不住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拿掉孩子的最佳机会，最终，也只能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农村人讲究脸面，孩子生了，父母也不敢声张，毕竟女儿一个黄花大闺女做出这等丑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对外统一就说，不知道是谁家把这孩子送到她家门口了。
父母想把这孩子送人，但那女子死活不同意，要死要活跟父母闹，说这孩子有父亲，过几年就会回来娶她和接孩子回家。
但问及孩子父亲，无论父母怎么打骂，这女子就是不肯说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再问急了，就要带着孩子一起自尽。
做父母的心都软，看女子油盐不进，也问不出什么来，也怕女儿走上绝路，后来索性也就不问了，既然她说孩子有父亲，那就慢慢等吧。
几年下来，这娃倒也是茁壮成长，长得乖巧伶俐，尤其那一张小嘴把外公外婆哄得团团转，也就成了家中的小心肝、小宝贝、小公主。
一听说今天有人要来认亲，那女子父母是真生气，同时也有些舍不得，不知道于乐一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所以，索性先把话给说死。
另外，这么多年了，女儿受的罪、吃的苦，也不能白吃，得和于乐父母好好算算账。
04
于乐的母亲见到孩子的第一眼，就认定这孩子就是他们老于家的人。
孩子眉宇之间，活脱脱就是于乐小时候的模样，都不用做基因鉴定，绝对错不了。
老太太是既高兴又难过，没想到眨眼的工夫居然就有这么大的一个孙女，而且还长得跟个花骨朵似的，越看越爱。
后面的事，就顺利成章了，于乐他们两人也都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两家父母商量了之后，于是按照农村习俗，不管于乐愿意不愿意，去给他俩扯了结婚证书，再托人把孩子的户口给办好，热热闹闹就把女子和孩子一起接了回去，分离了几年的一家三口又聚在了一起。
于乐觉得自己成了冤大头，但也抗不过双方的父母。
为此他闹过、吵过，但没有什么用。
尤其于乐的父母，他们宁愿不认这个有出息的儿子，也要媳妇和孙女。
对父母而言，这就是命！
但对于于乐而言，这就是发生在九十年代的一出闹剧！同时对妻子的这些年的做法，他无法理解，甚至认定这彻头彻尾就是一场算计。
婚后没几天，于乐就一个人把国家分配的国企给辞了，一个人跑到东莞去，在那里找到一份工作做上好几年，后来，跟着浦东大开发的春风又来到上海，并应聘进了欧丽公司，因为他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进来没多久，就成了生产部主管杨波的得力干将，听说杨波给他开的工资要比其他两个班的领班要高出许多。
对于工资一事，于乐倒是有和肖林讲过，他老是嫌弃肖林的工资要得太低了！
他时常在肖林他们上夜班的时候，买些零食过来给肖林、阿兰他们吃，对于张美霞，在他眼里，那就是个花瓶兼白痴，只有肖林和阿兰这样的人精才有资格做他的朋友。
因为有老婆盯着，他不能和阿兰走得太近，只能和肖林更亲近些。
但私底下里，除了抱怨老婆的各种不是外，他还时常叹息，跟肖林说：“我太喜欢阿兰了，如果能娶她为妻，我此生无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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