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鸟影

春日之鸟，常常悠悠然舞翅于空阔的操场间，恣意享受着和煦春光。或抹翼于欲滴的林木花草中，或欢啼于将坠的雨露云霞外。虽精巧灵珑，然，终是不耐久闻其音，久见其形，一种躁躁然杂杂然的厌倦不禁腾上心头。更有甚者，即便每天大课间时，操场人声鼎沸，却仍乐此不疲地飞上教学楼，涌上电线杆。颇似居高临下、怡然自得地俯瞰着“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盛景。倒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所在，但从另一个方面讲，却直接令人觉得鸟儿是耐不住寂寞，喜好热闹。无论如何，总归对其有所侧目。

及至夏日，校园中鸟便是另一种盛景：方与蜂蝶争奇斗艳，又与蛙、蜻蜓分庭抗礼。怕是不堪炎炎烈日，啁啾之声也只能在幽幽丛林中方能耳闻了，可当驻足生态园层层树荫之中，却时见只只丰腴鸟影“雄飞雌丛绕林间”，叠换流形于身前身后，而全无韬光养晦，收敛锐气以蔽煌热酷暑之象：时而骛傲地划破荷塘的水面，锋利凛傲的涟漪荡出颗颗晶莹的水珠，妩媚地棱出异彩光辉，旋即铿然脆入水塘。仿佛宣告着：蜻蜓点水，何其小耳，岂知我雀破镜水之华哉？时而又冲破层层树木，绝空而上，以清丽婉转之高声佯寻几句，明是烈日炎炎难以忍受，却依然仰转身躯飞俯直下，穿风而入，用一种潇洒的姿态高明收场。煞似证明着：青蛙畅鸣，何其俗耳，岂知我雀咏长空之雅哉？时人见之，尽皆怒而咂舌，“半壶水响叮当”、“不堪烈日，仍如斯叫嚣卖弄，何其飞扬跋扈”的谩骂便源源不绝。

冬秋二季，时序渐深渐寒。自然不如萧疏沉寂，人亦归入定神凝空境。可鸟儿依旧不服于天命攸归，嘶鸣着呼唤着春夏的生机盎然，奢望着已逝的昔日风华。秋日残阳下，鸟儿总归是怒了、愤了，纠缠盘旋于每一个来人的身侧，尖啸着，喝斥着，当是诘问着上天的种种不公：“为何要事与愿违？为何要负我灵雀？为何春夏不可永驻？”然则，还于此等怨怅的，终归是世人冷冷的揶揄与不屑。更有甚者，对于这些“落水雀”棒喝有加，竟不期然有了种落井下石的意味。当鸟儿们筋疲力尽、甚或遍体鳞伤停歇树梢时，枫树叶燃烧了，恍如末世的火焰，与落日余晖共同灼蚀着奄奄一息的大地；银杏叶闪耀了，灿如金石的光芒森森然倾没黄昏，却大有回光返照、胭残脂败之喻象。忽然，金风乍起，火焰金石呼啦啦陨落飘忽徒留枯枝月下，老树寒鸦……延及冬日，食堂前，空荡荡；生态园中，冷萧萧，早已声嘶肠断的鸟儿僵挂于冰彻骨髓的碎梦。古人来者纷纷过，又翻卷隆隆叱咤。风云逝后，人去鸟无踪，唯见一道似鸟非鸟墨迹漫散于白茫茫天地困顿之中。倏忽而没……

悲夫！观校园鸟影，究其实，不过“蓬间雀”而已矣。若有鲲鹏鱼龙之志，自当绝上万夫而涅槃，终千里而重生，何如止于原地，困于故乡。势顺于我则骛傲狂狷，势逆于我则愤世嫉妒，一以概之，是谓取巧投机，见风使舵之宵小鄙行哉！若人之若此，则大家之风何堪，天下之心何在？

感我此言，良文唏嘘。“燕雀小志，鸿鹄高翔”。大道在前，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