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系列之六
那年正月初九，我们在大棚里度过
咚咚咚，锵锵锵……
正月初九，村里照例要接春关，耍秧歌。
热情的锣鼓打起来，欢快的秧歌扭起来，飞龙舞狮，热闹非凡。
上下翻飞的鼓槌，敲打着我记忆的鼓面，热情的鼓点，牵引着我的万千思绪，回到儿时的春节。
那是1990年的春节，农历正月初九。这年的春节，镌刻于我记忆的碑石上，无论经历了多少岁月的风霜，难以磨灭。
小时候，家里一直种大棚蔬菜，如黄瓜，西红柿。
那年，种的是黄瓜。
黄瓜的种子，泡在盆里，上面撒些麦衣（麦子的壳）保暖，放在炕上，每天换水，直到种子一头，探出白白的芽。育苗的过程，和生豆芽菜，如出一辙。
一旦种子发芽，就要把它栽在大棚里。出芽的种子，还有点太娇气，不能直接栽在地里，而是要栽在早已准备好的纸杯里。那时候，还没有专门的育苗杯。栽种子的纸杯子，是父亲教我们自己制作的。
制作时，有专用的模具。模具，杯子大小，底部有一个提手。拿起一张纸，绕模具缠一圈，多余的塞进杯口。然后，从模具底部的提手上一提，一个磨具就好了。三分地，大约需要几千个模具。
加工好的模具，运到塑料大棚里，装上八分土，最上面铺一层细沙。纸杯子，一个挨着一个，像小时候挤暖暖，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挤得水泄不通。
搭起塑料大棚，做好纸杯子，杯子里装好土和沙，给种子铺好床，这都是年前已经准备好了的。
正月里，要做的事情，就是栽种这些发芽的种子。
按惯例， 正月初九，村里的秧歌，要接春关。接了春关，预示着今年的秧歌正式上演了。
接春关，是村子里最热闹的一天。一大早，村广播里就开始播放往年唱秧歌曲的录音。录音中间，穿插组织接春关的安排。
下午两点，接春关的活动，在锣鼓喧天中开始了。
威武的狮子，在引师人手中绣球的逗引下，跃跃欲试，最前面打头。两条龙，由十个精壮的少年舞动着，来回奔跑，保护者扭秧歌的秧歌队。
几十个人组成的秧歌队，两人一对，扭起了欢快的秧歌舞。
有的人女扮男装，嘴角还叼根烟。有的人，男扮女装，四二的脚，穿一双三八的鞋，踩着鼓点，扭的那个欢呀。有的人，脸上画的像迷彩服，有的人，化妆成老太婆……那造型，那动作，那神态，非笑掉你大牙不可。
秧歌队，先去庙里烧香。烧完香后，开始走街串巷。秧歌所过之处，每家每户，燃放鞭炮，喜迎秧歌。
锣鼓声，鞭炮声，震耳欲聋。
小孩子跟着秧歌队，看扭秧歌的，捡拾着哑炮。
而今年，这热闹的场面，只能是想象了。
初九，我们是在大棚里度过的。
放在热炕头的种子，也好像被鼓声所感染，早不出，晚不出，初八早上，心急火燎地探出了头。
一天一个样，长得飞快。一旦出芽，在一两天之内，必须栽到纸杯里，否则就废掉了。
初九早上，父亲说，下午要进棚栽黄瓜种芽。
我们几个一听，都像那刚从大棚里割下，放在地埂边的韭菜，一见风，就蔫了。
我还打算，初九下午，接春关时，要打扮成孙悟空的造型扭秧歌。这下，眼看要吃到口的臊子面，全都泡成一锅粥了。我真恨不得把那些探出头的芽，一个个给抹掉。
别人家的孩子，欢天喜的地在打鼓的地方看热闹，而我们姊妹几个，却在父亲的吆喝下，钻进塑料大棚里。
慑于父亲的威力，我们口头上不敢顶嘴，但心里头，一百个不愿意去。
咚咚咚，锵锵锵……
村里的锣鼓声，飘过上空，挤进大棚，钻入耳中。
锣鼓声，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孩，故意挠你的痒痒，让你身不由己。
越想越气，正里正月的，别人家的孩子，都穿着新衣服，放着鞭炮，扭着秧歌，而我们几个，穿着钻大棚的旧衣服，浑身湿漉漉的。
所以，点种时，我故意把种子的芽给掐掉，或者，把种子栽斜，害得父亲又不得不在一个月后，补生种子。
那时候，不谙世事的我，对父亲恨之入骨。殊不知，正是因为父亲的勤快，搭塑料大棚种蔬菜，我们兄弟姊妹几个，才没有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遭受挨饿之苦。也不会像邻居张婶那样，孩子开学交学费时，东门出，西门进，挨家挨户去借学费。
时光，就像那鞭炮的捻子，哧哧哧，一眨眼，燃到尽头，随即，在噼里啪啦声中，灰飞烟灭。
父亲已去世多年了，我也已为人夫人父。
为夫为父的责任，压力，让我渐渐理解父亲近似“残忍”的勤快，干起活来，没黑没明。五六张口，向他要吃要喝，不勤快，能成吗？
咚咚咚，锵锵锵……
热闹的锣鼓声，飞舞的龙，翻腾的狮子，白茫茫的塑料大棚，纸杯子里的黄瓜芽种，永远定格在1990年的春节。
往事如烟系列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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